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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一章 剑冢之中尽服毒

魔妄 飞雪乱清风 7360 2024-01-19 06:04

  剑冢。

  相比于地上剑阁那一番富丽堂皇恢宏磅礴的仙家景象,此剑冢便有如地狱一般,显得阴沉无比,常有森森寒意拂过脸颊,直叫人一身血肉紧绷。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墓冢,正如沐寻礼所说,剑冢乃是埋葬剑阁先辈以及剑阁先辈佩剑之所,或许,本该是如此一番场景。

  而在南域修士以为打散后潜伏在南域各个角落的剑阁弟子,原来自始至终都躲藏在剑冢之中。偶尔在南域出现或是在外域出现的剑阁弟子,只是剑阁用以迷惑外人的手段罢了。

  “好久不见,冷兄。”

  有白衣青年,对冷萧微微拱手,面带微笑,谦谦君子。即便是刻薄孤僻如廖绵,倘若初见,恐怕也无法在如此青年面前恶语相向。

  有风吹过,冷萧自认已经稍稍习惯了这一份冷意,可这时,难免还是脊背发凉。他心中依旧平静,只说道:“乔兄,别来无恙。”

  在他面前,微笑相迎、衣袂翻飞之人,正是沐寻礼亲传弟子,乔止谊。

  冷萧默然,身后传来轻微且嘶哑的低吟,莫论是青痕宗弟子还是蛊修,此刻都躺在地上,捂着咽喉,面容惨淡且狰狞,仿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很幸运,不必承受这一番痛苦。”鬼头陀丑陋的面容因笑而扭曲,显得更为丑陋。冷萧却并未有一丝波动,或许是见惯了这种丑陋,抑或是因为任何的情绪都显得毫无意义。

  相比其他人,寒月的反应稍显平淡一些,或许是性格使然。而在她身旁,楚天阔早已不顾颜面而嘶吼,反正嘶吼之人并非他一个,也不必担心强忍痛苦。如蛊修,嘶吼之时,旁若无人,声音高亢而嘹亮。

  仿佛是因在爱慕之人面前丢了脸,又或是看不惯冷萧这副淡漠姿态,楚天阔指着冷萧咬牙怒斥道:“冷师弟,为何我等皆要服毒,唯独你不必如此?你与鬼头陀之间究竟有何见不得人的关系,恐怕你要给我等一个解释!”

  莫说其他青痕宗长老,便是寒月与仇雁笙,也微微聚神。或许仇雁笙只是好奇心重,并不在意接下来会从冷萧口中吐出的话语。而寒月应当是在意的。

  从她眼中所展现出的点点星光,在这阴暗之中显得分外刺眼。鬼头陀心存野心,欲夺天下,便要有足够多的可用之人。而此地,不论是青痕宗长老或是蛊修,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又怎能轻易放过?于是,他挨个给所有人递上毒药。但凡喝下毒药之人,便能活命。鬼头陀并未多说,可一旦服下毒药,下场可想而知。

  而不愿服毒之人,下场已不必想,正倒在地上。相比服毒之人数十,倒地之人不过三人,青痕宗一人,蛊修二人。那青痕宗长老年岁颇大,即便此刻不死,也活不长久,于是选择了壮烈,保存了晚节。

  而余下之人,不论平日里如何大义凛然,生死存亡之时,依旧选择了妥协。无人愿意奴颜婢膝的活着,可活着总好过死亡。

  当所有人服毒倒地忍受痛苦之时,鬼头陀似乎遗忘了冷萧,始终没有递上毒药,难免要遭人猜忌。更何况,冷萧在宗门之中风评本就不佳,此刻正有不少青痕宗长老对他怒目而视,狰狞是面容不知是因为对他的恨意还是毒药的痛苦。

  冷萧并未说话,鬼头陀却大笑着替他做出了回答,如同老友一般轻轻拍着冷萧肩膀,缓缓说道:“年轻人,你莫要不服气,冷小友所中之毒,远甚于尔等。”

  “尔等所服,不过是本座在东域求来的毒药,而冷小友所中的毒,可是鬼面蛛毒。”

  鬼头陀显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尔等日后听命于本座,断然不会有性命之忧。待本座称王称帝之后,尔等便是一方尊者诸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有长老面上闪过不屑之色,似乎对他的承诺嗤之以鼻。他只淡漠道:“既然接过了毒药,便不要在本座面前故作清高。”

  自始至终,不论是乔止谊还是剑阁其他长老,面色始终平静,因为眼前这些人正在经历的,他们都曾经历过。

  乔止谊擦拭着手中古朴长剑,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似乎对此剑爱不释手。金甲游龙剑丢失之后,便以此剑暂代剑阁阁主信物。沐寻礼死后,他便堂而皇之的坐上了这阁主之位。

  冷萧眼神轻轻划过应笑的面容,忽然说道:“应笑前辈的处境恐怕也不太妙。”

  应笑双眼一霎如钉子一般钉在了冷萧身上,冰冷道:“小辈,小心祸从口出。”

  而鬼头陀只是在旁平静望着这一幕,难掩面上笑意。

  只片刻之后,众人从剑冢之中离开,安然无恙的回到地面那大殿之上。原本剑拔弩张之人,此刻却相安无事。而如此结果,只因鬼头陀一句“不许”。

  离开剑冢之前,鬼头陀的话语还在众人耳边幽幽回荡:“今日之后,本座自号鬼王。日后,莫要叫错了。”

  他自称鬼王而非鬼妖王,便是他所仰仗的手下已经不局限于妖族。妖族数量再多,也难及人族十之一二,有夺天下之心,就要先有包容天下之心。

  离开大殿,楚天阔将解药一口吞下,冰冷扫视了冷萧一眼。有诸多长老亦然,却无人出言讥讽。五十步笑百步,才显愚蠢。

  剑冢之中,乔止谊上前对鬼头陀说道:“鬼王,冷萧此人与灵雀谷交好,恐怕有解毒之法。”

  鬼头陀只淡漠道:“即便是林熙亲自出手,想要解开此毒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只要每隔三年更改一次配方便可。本王随意动一动手指,她前头做的所有努力,就都成了无用之功。”

  “鬼王英明。”乔止谊躬身奉承了一句,不过显然,鬼头陀并非爱听人溜须拍马之人,目露不耐。

  有长老看向廖绵,期盼道:“廖长老,你可有解毒之法?”

  廖绵自服毒之刻起,便一言不发,始终皱眉。此刻听人问询,不由吐出一口浊气,目光稍有恍惚。

  冷萧只看了一眼她的神情,便知不会有何结果。果不其然,只听廖绵说道:“老身无能为力。”

  那长老顿时激动起来,面色涨红:“难不成我等便任由此等妖物摆布不成?受此屈辱,不若一死!”

  他咬牙切齿,为自己此前服毒寻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听廖绵无能为力之后,也不见他自尽于此。

  寒月沉默许久,看了廖绵一眼,说道:“可否寻求灵雀谷相助?”

  廖绵又是摇头:“鬼头陀既然这般胸有成竹,想要解毒必然不会这般容易。此毒乃东域之毒,诡异莫测。此中变化,除非炼制毒药之人,想要解去,难上加难。”

  楚天阔忽然话锋一转,望向冷萧说道:“冷师弟早就身中鬼面蛛毒,这些年不动声色,谁知道暗地里做出过多少危害宗门之事,枉费宗主与大长老对你一番信任!”

  他此言一出,立刻有数人对冷萧怒目而视,余下之人亦目光复杂。便是仇雁笙,看他神色,恐怕也想要问个所以然来。

  冷萧只平静说道:“既然楚师兄但去宗主面前告发无妨,师弟绝不阻拦,也不会说出诸位服毒一事。”

  楚天阔面色稍显难看,并不信任冷萧,只冷哼一声,将此话当成了威胁,语气反是柔和了几分,说道:“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既服之,则安之。依我之见,我等服毒之事不宜泄露,只要不做出危害宗门之事,有此一环,反倒成了我等潜伏在鬼头陀身边的倚仗。”

  有长老附和道:“正是,鬼头陀野心勃勃,总要有人作出牺牲。”

  有人担忧道:“那蛊修口风不严又该如何?”

  “李长老不必担心,此些蛊修连死都怕,又怎会泄密?一旦泄密,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在生不如死。”

  地面之上,总算不似剑冢之中那般阴冷。

  再回去之时,青剑真人等人还在交手。看神态,也并不轻松。今日前来,只为给死去的青痕宗弟子一个交代,见冷萧等人归来,此战便算终了。

  冷萧注意到,原本云淡风轻的苍耳,自寒月归来之后,目光便始终似有若无的落在寒月身上,一双眉毛揪成一团。

  途中,青剑真人问道:“你们可已将蛊虫除去?”

  冷萧说道:“禀宗主,我等并未动手,只将蛊缸带回,全凭宗主定夺。”

  一路人,无人言语,一面缄默。便是青剑真人也察觉到一丝不自然来,皱眉扫过众人,目光自仇雁笙面上扫过出言问询。仇雁笙只道是有长老死在自己面前却无力搭救,心存愧疚。

  旁人不论,他可是青剑真人弟子。一时,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仇雁笙,又彼此交织。

  回宗之后,于青痕宗空地之中将千百大缸取出。待所有弟子退避之后,青剑真人打开了第一个大缸,正是冷萧最先发现的大缸。

  众人严阵以待之时,此缸却始终平静。一看才知,缸内原是空空如也。冷萧心中有个猜测。

  青剑真人只拂袖,轻易将此缸碾成了齑粉。又打开第二个大缸,缸内忽然传来心跳般的声响,沉稳而有力。从缸口之上探出一只泥爪,继而从中缓慢爬出一只大泥蛋子。

  此蛊虫样子与当时伏在藏书阁屋顶的披火蛊母相仿,身上却是包裹了一大片泥土。

  冷萧忽然说道:“此前听蛊修无意提起过,此蛊虫似是叫作‘五行蛊虫’。”

  青剑真人一连揭开数十泥封,钻出虫豸有披火者,有披水者,有披土者,有披木者,有披金者,一时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奈何,还不等此些蛊虫有所作为,就被青剑真人几剑斩灭。即便叫冷萧来面对,也奈何不了此些蛊虫,可在青剑真人手里,不过信手可灭。

  青剑真人神色凝重,说道:“此等异蛊一旦祸乱世间,必是生灵涂炭,好在及时发现,才不至于造成此等祸端!”

  便是青剑真人,也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将这千百大缸尽数毁去。

  冷萧驻足,寒月飞来,落在他身前一丈之处。寒月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生了一丝波动,她问道:“冷萧,你是何时中的毒?”

  “十多年前。”

  寒月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咬唇说道:“那你可曾……出卖过宗门?”

  她抬眼,紧紧盯着冷萧双眼,一瞬不瞬。

  信任之人,不会多问。不信之人,也不必多问。

  冷萧只绕过她远去,一言不发。寒月仿佛万分渴求这一答案,在他身后呼唤着。冷萧背对着她,平静道了一句:“不曾。”

  寒月笑着看冷萧消失在视线之中,只觉心中一片安宁。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将她喜悦的心情打破。

  “寒月师妹!”

  楚天阔带着笑意走来,见寒月面色冷淡,立刻说道:“师妹放心,师兄定会找出解毒之法!”

  “但愿如此。”寒月只淡漠道了一句,便转身离去,只留楚天阔一人站在原地。

  夜风很冷,冷得像冰,只是较之剑冢之中的寒意,已是如夏日般燥热。

  楚天阔从怀中摸出一个极少使用的传音符,探入灵气。对面立刻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天阔。”

  楚天阔恭敬说道:“师傅,弟子有要事禀报。”

  他将在剑冢之中所生之事细细相告,无有隐瞒。对方先是沉默,才慨叹道:“此事决不能让青剑知晓,便不能够光明正大寻求灵雀谷相助。且廖绵乃是出身灵雀谷,既然她也束手无策,林熙也未必能有解毒之法。”

  “既然鬼头陀只安排你潜伏在青痕宗,那就潜伏便是。天阔,你且放心,为师定会替你寻来解药。既然此毒出自东域,为师便去一趟东域。”

  楚天阔连忙说道:“是,师傅!”

  直将传音符收起,他呼吸急促,双拳紧握,显得分外暴躁。许久,才自我安慰道:“罢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宗主之位,早晚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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