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唯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你继续说。”
我无奈地往下说道:“如果你一开始的推测成立的话,那么,这口铜鼎就是被楚人送往滇地的东西。最初铜鼎所记载的事物就是巫文化的反应,只要有心人稍加利用,就能让滇地土著的巫师觉得铜鼎才是供奉神明的最佳器具。无法打造巨鼎的土著巫师当然会希望得到一口铜鼎,楚人的机会也就来了。”
我并不是在信口胡说,华夏历史上最早出现的青铜鼎是象征九州王权的禹王九鼎,也就是被后人奉为传国神器的夏鼎。
传说,禹王将鬼神画成图像铸在鼎上,让百姓知道神物和怪物,因此,百姓就承受了上天的福佑,进入川泽山林时不会碰到鼎上刻画的魑魅魍魉。这完全可以称为是对巫文化的体现。
董小唯自然也认同了我的说法:“你继续说下去。”
我继续道:“事实上,滇地巫师并不知道那口梦寐以求的铜鼎其实是楚人的阴谋,楚人早就已经在图谋滇地部落的某样东西了。我想,那件东西就藏在了这座鲛王宫里,只不过楚人一直没有找到鲛王宫具体的位置。”
“滇地巫师不可能把楚人领进鲛王宫,加上他们行事隐秘,楚人的探子不可能深入部落中心,更没法找到鲛王宫的入口。但是,他们送来了重达数百斤的铜鼎之后,滇地巫师自然会郑重其事地将铜鼎送进鲛王宫,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暴露了鲛王宫的位置。”
董小唯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沉默了片刻道:“我只能说是推测。”
我继续说道:“庄蹻于楚顷襄王时期进入滇地,征战两年;就在庄蹻入滇的第二年,秦国出兵征楚。当时秦国分兵两路攻楚,一路由白起率军攻陷楚之邓城后,向鄢进逼;另一路由秦蜀郡守张若率水陆之军东下,向楚国的巫郡及江南地进军。庄蹻正是被张若的军队阻挡无法返回,才在滇地称王。”
董小唯眯着眼睛看向我道:“这能代表什么?”
我解释道:“你不觉得庄蹻入滇很令人寻味吗?楚顷襄王是在楚怀王被困于秦之后继位。楚怀王可以说是楚国最后一个有所作为的国君,但是楚怀王在武关会盟时被秦国扣押,楚顷襄王却不思救父,自立为王。”
“楚顷襄王有枭雄之才,想要稳住国内,才自立为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楚顷襄王却是一个十足的笨蛋,楚国就是在他手里尽失西北领土。”
董小唯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最好说重点。”
我沉声道:“重点就在时间上。庄蹻应该是在公元前279年入滇,前277年决定返回楚国。但是,白起却在前279年率军攻楚,前278年攻破了楚国都城郢。”
“如果把你换成楚顷襄王,你会在秦国全力攻楚,楚军连连败退的时候派出大将率领部队往蛮荒之地扩张吗?”
“要知道,当时攻打楚国的人是大名鼎鼎白起,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拿下了楚国都城,逼得顷襄王不得不迁都。你可以想想当时楚国的战况是何等惨烈。如果说当时滇地土人偷袭了楚国后方,顷襄王派兵镇压还情有可原,但是没有什么资料记载过滇地攻楚吧?那么,庄蹻为什么要在秦楚交战的时候入滇?”
董小唯沉吟道:“我怎么听说庄蹻并不是楚国后裔,而是越人,甚至曾经起兵反楚?如果这段记录是真的,那么他不正应该在秦国攻楚的时候反出楚国吗?”
我回答道:“学术界确实有这种说法,甚至还有一种争议就是楚将庄蹻与楚盗庄蹻,并不是同一个人。就当入滇的是楚盗庄蹻吧!你来告诉我,楚盗庄蹻在立国之后考虑的第一件事儿是什么?我想,应该是自己在滇地称王之后,能不能经受住楚国的怒火。要知道,那个时候,楚国虽然丧失了一部分领土,但是国力犹在,想要回头收拾庄蹻并非难事儿。他凭什么对抗楚国?”
我抬头看向鲛王宫道:“我有一种很荒谬的想法。庄蹻向滇地扩张的理由,很可能是抚仙湖部落里有什么东西能帮楚国对抗秦军,或者说能帮庄蹻对抗楚国。”
董小唯沉吟道:“你说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我摇头道:“那只是我的猜测。我估计,鲛王宫的秘密要么是在青铜鼎里,要么就是在那张巫师所戴的面具上。”
董小唯转过身道:“去把青铜鼎给我打开。”
我刚才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青铜鼎四周,并没有仔细去看鼎里面有什么东西,直到董小唯的几个手下走了上去,从青铜鼎里起出了一块方形的铜板和几个被密封的陶罐,我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隔层。
董小唯打开了其中一个陶罐之后,轻轻地在罐子边缘嗅了两下才递给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我刚把陶罐接过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那里面装着半罐子像血浆一样的殷红色液体。我仔细闻了闻才说道:“这东西还有一股药味儿,应该是某种巫药吧!”
董小唯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全体散开,去给我找那张面具,快一点。”
董小唯的手下毫不迟疑地向四周搜索过去,董小唯自己却若无其事地站在了我和叶寻中间。我赶紧向叶寻打了一个眼色,后者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让叶寻跟我联手拿下董小唯。
叶寻的意思大概是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就算我们两个人联手也未必是董小唯的对手。
我顿时泄了气。这事儿是我异想天开了,我在不会武功、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叶寻一个照面就能把我拿下。连叶寻都不是董小唯的对手,加上我又能有什么用?
董小唯像是没有注意到我和叶寻在互换眼色,自己一个人在王座附近转了两圈之后,伸手往王座的靠背上摸了过去:“王欢,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几步走到董小唯跟前时,王座靠背上已经被她用手擦出了一块龙眼大小的亮点:“这是黄金?不对,是面具”
我赶紧用手拽住衣袖往亮点附近使劲儿擦了过去,没过一会就从王座的靠背上擦出了一张黄金打造的面具。那张面具应该一直都放在座椅上,只不过是被灰尘给遮挡了原貌,我们才一直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等到那张面具完全展现在我们面前之后,董小唯才用手抓住面具边缘慢慢向外拉扯了过来。面具刚刚离开座椅,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岩石开裂似的巨响。
我和董小唯大惊之下同时回头往鲛王宫里看了过去,王座之下的地面炸开了一道道裂痕,放眼看去整个鲛王宫里到处都是在不断蔓延石纹,地面开裂巨响也不绝于耳。
董小唯的手下几步冲到对方身边:“小姐,快走”
那人话没说完,就被董小唯给了一个耳光:“慌什么?给我站好!”
那人乖乖地站到一边儿之后,董小唯的手下也全都聚拢了过来,悄无声息地把我和叶寻隔在了一边儿。
董小唯的这份镇定并非事出无因。我刚看见地面开裂之后也被下了一跳,等我看清了地面的裂缝时,却又镇定了下来。
鲛王宫的地面并非是在塌方似的开裂,而是分成了若干区域,小面积开裂,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把鲛王宫里化成了网格,蔓延而去的裂痕就在网格之间不断扩散。
短短几十秒钟之后,一块网格中的地面轰然炸成了无数块碎石,一座满是猩红血水的方形血池也从裂开的地面之下现出了真容。
我往血池当中看过去时,原本盈满池边的血水忽然间往池底沉落了两尺左右,一尊尊手持长戈、身穿铠甲的武士也从血水之下露出了半截身躯。
猩红的血液还在顺着武士的铠甲潺潺滴落,一个武士颈部的关节却轻轻地动了一下。
有人忍不住惊呼道:“不好!那些武士是活的!”
我转头看向董小唯时,对方也骇然向我看了过来:“你说的足以对抗秦军的里力量就是他们?”
“应该是”我也觉得背心上一阵发凉,“抚仙湖水神是在挑选适合制造巫族武士的人?”
只有合适的水神才会从水底出来,守护在抚仙湖之下,也只有被水神挑选出来足够强壮的人才会被它们送进孤山密窟;巫师在密窟当中祈求神明、斩杀巨蟒,其实就是在用巨蟒的血液去浸泡人体,将他们制造成巫族的战士。
每当有一个战士被制造成功,巫师就会把对方送进鲛王宫,密封在血池当中。难怪送我们下来的铜柱需要一定的重量,原来是因为达不到要求的试验品无法凭借自己的重量压低铜柱。
我和叶寻加上留在铜柱里的那个武士,至少也应该超过了四百斤的重量。一个成品的武士就能和我们重量相当,他们造出来的巫族战士究竟有多强?
我震惊之余,一个令人恐惧的念头也从我脑袋里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