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沐邑中建筑成群,白墙黛瓦,论奢华的程度,远超田籍见过的平原城飞鸿馆。这种奢华也不仅仅体现在建筑的数量与精美程度,更体现在仆人素质上的差距。飞鸿馆中虽然也仆人众多,但大多只是凡人。然而此时目之所见,不少负责接待的男女仆人,分明都是祝庙出来的男女祝者,竟是让有秩者来此当奴仆服侍人!不过想想这里临近皇都,田籍便也释然了。毕竟皇都当中,有不少来此消费的贵族,都是如晏腾一般的大能。这些大能身上自然流露的威压,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更别谈贴身服侍了。况且祝庙培养出来的祝者,不论出身还是人品都有保证,知根知底,不容易混进来敌国间谍与刺客,安全有保证。这也是田籍敢来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此时田籍三人在晏腾的引领下,进入了一处规格中档的建筑内,很快便有女巫男祝捧着暖汤热巾,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这些男女个个都有秩一层次的境界,不但外貌出挑,言谈间也颇为得体,虽然一直低眉顺首,却不会显得过于谄媚,给人感觉如沐春风,恰到好处。田籍便见到晏腾熟练地点了两名三十上下的女巫,左拥右抱,一时间莺歌燕语,谈笑风生,显得十分享受。一看就知道是这里的常客了。不过田籍很快又发现一见怪事,这两位女巫说话之时,身上居然有轻微的威压投向中间的晏腾,竟是对着这位肆司大人释放【民极】!“可她俩只是秩一小祝,对一位差了三层秩次的大能释放【民极】,是为何呢?”田籍这个疑问,很快得到晏腾的解释:“这些女祝经过特别的训练,能够通过轻柔的宣礼,为客人放松精神,比起肢体触碰,效果更佳,所以临海城的贵族,都喜欢相约来汤沐邑中找女巫们‘听礼’,毕竟我大齐以礼治国嘛!”“当然,你们若喜欢找男的,也成!哈哈哈……”此时晏腾在女巫们的服侍下,开始解开衣带,准备沐浴,语气也越发肆无忌惮。田籍与公子昭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这样到底算不算以礼治国。晏腾见状,当即笑道:“你们三位该不会还是雏吧?来来来,你们几位过来,好好伺候一下狐甲闾的三位大人,给大家讲讲‘礼’!”话音刚落,当场就有数名俊俏的女巫热情地围了上来。不过除了老头茅越半推半就地选了一名年轻女巫外,田籍与公子昭都婉拒了,表示自己动手就成。倒不是他俩付不起钱。而是因为自从画出姜滢的面目后,如今田籍对一切女性祝者都有些疑神疑诡,哪敢让对方轻易近身?还是不着半缕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公子昭倒是不惧,但他似乎不太喜欢在旁人面前坦露自身,只要了一木盆热水,卷起衣服下摆泡泡脚,便是他的极限了。这让不少觊觎公子昭俊朗外貌的女巫们颇为失望,纷纷投来幽怨的目光,恨不得上前踢翻那个泡脚盆。连带田籍也感受到不少这种目光,不过他摸了摸自己平平无奇的脸庞,感觉这些女子大概还是更在意他的钱袋子。“这里极尽奢靡之能事,每一项花销都不菲,可谓跟墨者‘节用’的理念大相径庭,难怪墨烟不愿意来这里。”田籍心中想到。……汤沐邑中的沐浴也极为讲究。用淘过樱的水洗发,用淘过梁的水擦脸,最后才进入淘米水中洗沐全身。洗发后,会有仆人上前用白木梳子仔细梳理头发,毕竟这个时代不论男女都是留长发,若不及时梳理,发梢干了以后容易分叉。出浴以后,擦身就更加讲究。从浴盆里出来,首先要站在粗蒯席上面,用热水冲洗双脚。然后再踏上细腻些的蒲席,用葛布擦干身上的水分。这葛布也有讲究,上身要用细致的葛布吸水,下身用粗粝些的葛布擦干。这之后,客人才穿上衣服鞋子,听听礼乐,喝喝小酒,吃吃点心。一套流程下来,半天时间就过去了。原本田籍估摸着姜滢那边再怎么磨叽,此时也该到了。哪知中途传唤了几次马仆,却说连对方车驾的影子都没看见。他相信墨烟打听情报的能力,所以只能推测对方可能路上有些耽搁了。无奈之下,田籍三人只能拉着晏腾移步一处雅致小间,说是谈谈今后合作的事。这也是今日来此的一个目的,晏腾自无不可,当即屏退了所有服侍的男女祝者,闭门谢客。……合作的事情本来就差公子昭点头,所以很快就敲定完毕。此时依然未有姜滢消息,为免晏腾提前离席,田籍借着这会谈话气氛不错,顺势向对方打听起近来朝堂上热议的话题:出兵援助吕齐。晏腾是时常出入朝堂的大能了,对此事十分熟悉:“你等可知,为何吕齐使者来临海好些时日了,陛下却一直不曾召见?”“可是因为朝堂上诸位大人意见不一?”关于吕齐求援的事,田籍也从姬绫的信中有所了解,不过对于田齐上层的态度,限于接触的人脉,却不甚了解。“然也!”晏腾含笑点头道:“如今朝堂之上,对于是否出兵南下,共分成三派,分别是不救、速救与缓救。”“这个各自怎么说?”田籍虚心请教道。便见晏腾侃侃而谈道:“首先是‘不救’一派。”“‘不救’的理由,是因为如今连梁国迫于黑水朝的压力也参战了,有人担心西泽北边的天阳国也会效仿。毕竟相比起有吕齐、高陆挡着的梁国,田齐与天阳之间,只有一个弱小的陈国。且位置上更靠近临海都。”“甚至北溟的鲛狄会不会趁机大规模上岸劫掠,也未可知。”“若这两边同时入侵,战火很快就会烧到田齐本土,不得不防。”“换言之,‘不救’的立足点,是‘防北’!”听到晏腾的解释,田籍想起与西泽天阳国接壤,并且有多年宿怨的陈国,心中有了一丝明悟,问道:“若我所料不差,持‘不救’观点一派的,应该就是陈氏的人吧?”“确实如此!”晏腾肯定道,“最先反对出兵南下的,正是上将军陈苦佗!”“紧随其后,左相邹氏,以及他身后的履冰学派,也都出言支持!”左相邹氏田籍不熟悉,但来临海这些时日,履冰学派的大名他还是听过的。这是六儒之一最古老,也是最为保守的学派,主张“克己复礼”,修身治学态度上极为勤勉谨慎,宣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难怪会支持“不救”一派的保守策略。“如此说来,这‘不救’一派,不但得到文武两边重臣的支持,更有儒学大派背书,可谓势力强盛,也不知另两派凭什么与他们相争?”田籍好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