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城的警铃声非常有特点――它来自墙上摇曳着的烛火,在摆动的同时不断散发着欢脱与愉悦的气息,就仿佛会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一样。
警铃响起时,李阅刚刚离开金库所在的范围,距离本体的藏书室还有三条走廊的距离,随后李阅便看到墙角的骨堆们瞬间颤抖,然后组成一个又一个的骷髅兵……
它们抽出随手插在墙缝中的刀剑,即将奔赴一场杀戮。
李阅生怕是拿走至臻魔石的举动触发了机关,暗叫命运多舛,急忙把至臻魔石塞到头骨中,顺势微调了幻化的形态,伪装成一个刚刚从墙角苏醒的无名骷髅兵。
“哎?你哪来的?怎么睡这儿了?”身后的骷髅十分不满意李阅站着的位置,挤了挤李阅。
“喝多了喝多了……今晚不是狂欢么……发生了什么……”李阅指了指胸腔的酒渍,也学着身后骷髅的样子,站得笔笔直。
“等,等通知……”身后的骷髅牙关打颤――刚刚苏醒的它也不是很有精神。
此刻李阅已经分析出它的弱点和体态,随时准备敲了它的灵魂寄宿处将其替代――假如警铃的响起是因为托盘骷髅的身份暴露的话……
“小的们!狂欢永无止境!菜地的菜跑出来啦!”一个骑着骨马的骷髅“嗒嗒嗒”地从李阅面前跑过,看都没看李阅一眼,只顾着将消息带到更远的走廊。
而刚刚苏醒的骷髅们听到这句话马上有了精神,就像是酒会的后半场派对一样,一瞬间全部蠢蠢欲动。
菜地的菜?
李阅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的确是刚刚放跑的逃犯们触动了警报,接下来自己的路会顺利一些。
紧接着,骷髅们听说是菜地的菜跑出来,马上放弃了整队,一窝蜂地冲向了李阅来时的走廊;李阅也被挟裹着向来路跑去,转过转角却愕然发现……金库不见了。
走廊里不再有金光万丈,也没有阴影处的甲胄,平直地通往“菜地”的阶梯,就好像那金光之门从未出现过。
警报拉响,金库就会隐藏?
李阅一面庆幸自己已经偷出了至臻魔石,一面对魔王城又有了全新的认知――越跑越慢的李阅堕到队伍的最后,然后趁着骷髅们不注意缩进了阴影。
成群结队的骷髅从眼前跑过,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没有声息;李阅也在阴影处隐藏行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去往藏书库的岔路口。
走廊里静悄悄的,行走于魔王城底层的骷髅们都被“菜”吸引,跑得一干二净;李阅也趁机跑去藏书库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木门,遁回了记忆中的“家”。
门后的警铃声没有波及此处,此刻的藏书库月色安宁――李阅在穿过木门的一瞬脱去伪装,还原了脑灵本身的样子,然后紧紧把至臻魔石夹在脑沟里,不声不响地飘回了第五藏书室。
第五藏书室的书桌上安然立着一枚沙漏,仿佛被施过魔法,流速缓慢;同时一缕安心的波动萦绕在脑海,李阅回“家”。
小心翼翼地飘,李阅没有感知到任何其他的脑灵,猜想应该是第五藏书室被欧基布基一窝端了,一只脑灵也没有剩下。
气氛安详,李阅差点有一种睡一觉的冲动。
但至臻魔石还在缓缓散发着魔力,李阅知道虽然骷髅感应不到这玩意,但脑灵对魔力更加敏感,一定要趁着现在就完成吸收,不然等到明天、遇见其他藏书室的脑灵的话,可就解释不清了……
挑了第五藏书室的一处破旧墙洞,李阅钻进去,用意念控制至臻魔石悬浮空中,按照回忆中的“食用”方法操作起来。
在看到至臻魔石的那一刻,李阅本体的记忆就起了极大的效果,告知了这位新晋魔物如何吸收魔石中的魔力。
记忆袭来,李阅也从中读到,脑灵在吸收掉纯度极高的魔石之后,念力、气息、形态都会产生一定的变化,有助于隐藏身份――不然李阅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潜去金库,奋力表演,将其盗回……
魔石是魔力的凝结,成色越好、所蕴含的魔力也就愈发纯粹,完成吸收的话也会带来更多的魔力提升――当然了,对于恶魔书记官或者斗兽场之王这种强大的恶魔来说,“至臻魔石”只是一块破石头,但将其放在弱小的脑灵面前,无疑是一场很难一口吞下的盛宴。
运用意念将至臻魔石层层包裹,李阅努力“揉捏”着它,勾连着魔石核心所蕴含的魔力――稳定态的魔力作物会依据吸收者的需求改变,变化成更适宜“服用”的形态。
当然了,这种方法仅限于魔物,也是李阅成为魔物后带来的“方便”之一――如果是人类的话,则需要搭配更多魔药,具体是什么李阅也无从知晓。
不知过了多久,魔石的黑色逐渐晕染开来,闪着流动的幻光,成为了一团漂浮在空中的“液体”。
激活了――李阅按照本体的本能,将“至臻魔石”的液体撒在自己的身体上,然后静静等待。
流动着幻光的黑色液体沁入李阅的脑沟,依旧不断向下流淌,逐渐将他的全身覆盖,再渗入脑干、脑髓……
直到李阅通体乌黑,至臻魔石的液体也涓滴不剩,全部附着在了那沟壑纵横的脑上。
这一瞬间,李阅仿佛打开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打开了全部的身心――前一世的记忆、这一世的记忆,人类的逻辑、脑灵的本能都在一刹那扩散,而后溶解,准备融合成什么全新的东西……
那些嗜血的、麻木的、活跃的、纠结的思绪紧紧缠绕,李阅仿佛看到了一出默剧在脑海中上演,可以说是一个梦,也可以说是当下的重构与发散。
画面中是前世的家,有些像是客厅的样子,只不过客厅上挂着的不是钟表,而是魔王城摇曳着的妖火;李阅“看”到妈妈把晚饭从厨房端了出来,是他最爱的土豆炖牛肉,只不过汤汁更加浓烈,里面还漂浮着一些骨头……
餐桌前围坐着很多“人”,爸爸坐在座位上看着新闻,左右两侧各坐着一只骷髅,与爸爸勾肩搭背着用木杯闹酒;新闻中正报道着魔王城的菜地骚乱,无数囚人越狱被逮捕,也有更多囚人被画面里的马赛克撕烂。
妈妈放下土豆炖牛肉之后抬起头凝望李阅,脸上写满了担心,然后又变作那常现于她脸上的“生气”表情,像是责备李阅许久未归,又像是在说“注意身体”……
李阅想要伸手去够桌上的筷子,却没看见自己的手,空有筷子凭空飘起,小心翼翼地避开汤汁中的骨头,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牛肉。
夹起来了,却送不到嘴边,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阻隔了所有的语言与现实,唯有骷髅与鬼火的光在墙间穿行自如,透露出无尽的嘲笑。
妈妈转身,去取下一道菜,却在进入厨房之前回头看,眼角落下一串泪珠。
妈!
李阅欲言,但用尽意念也无法将这声传达。
而后墙碎、梦碎,所有的意念合而为一。
李阅恍惚久久,而后回神,只觉天地不同,身体也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脑灵还是那个脑灵,但是色泽更深了些许――药力已经稳固,梦也已经做完。
与所有梦醒之人一样,李阅意犹未尽,却又不得不重回现实;第五藏书室依旧静悄悄的,但月光好像更亮了一些,或许过了很久?
周围的墙壁更加具象,李阅仿佛能够感知到每一粒细微的凸起,但却再也不见熟悉的脸庞。
魔力有所提升,但“至臻魔石”还没有完全消化――李阅体悟自身,如是想到。
要更加强大――李阅发散。
强大到成为魔王,窥尽这个世界的奥秘,掌控此间一切,或许能够找到回去的方法――李阅做出决定。
“你……回来了?”才刚刚回复感知,李阅就听到了软软糯糯的重叠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