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满城无声送西门
端木流清看着眼前的大通铺,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宣政司销令结束,门房就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去修元驿入住。
毕竟朝廷召他们入京,还是要包吃包住的。
可端木流清怎么都没想到,所谓的包住,竟然是睡这么一个大通铺……
通铺上一群大老爷们,放屁,打呼噜,磨牙,不一而足,更让她难受的,是房内弥漫着一股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就这环境,本姑娘还不如在宣政司衙门门口睡呢!
带她进来的管事打了个哈欠,指着大通铺上还空着的位置道:“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躺,只要是空着的都可以……啊哈……你自便,我先去了。”
管事不等端木流清答应,就快步离开了。
端木流清犹豫再三,实在是下不了这个脚,捂住鼻子转身出了房间。
房间外还有一个庭院,她在庭院的凉亭中盘膝坐下。
凉亭虽然四处透风,至少还有个顶子,比露条件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端木流清怎么也是入了金丹大道,这么点冷风冷雨,除了影响她的心情,其他的影响也基本没樱
她在凉亭中盘膝而坐,逐渐入定,她必须要抓住一切机会修炼,才能光复宗门。
可惜越靠近永安京,她就越发觉得地元力的稀薄,而到了京城内,吸收相同的地元力要比平时花上好几倍的时间。
坐了一个多时辰,端木流清便被一阵阵呼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她睁眼一看,就看到大通铺的房门大开,之前她见到睡得横七竖八,放屁打呼噜模样的家伙一个个仙风道骨,从门内鱼贯而出。
边出来边有人呼朋喊友,似乎是街上有什么热闹可看。
端木流清本不想凑热闹,可被这群人一冲,院中无法再安静不,连仅有的,无比稀薄的地元力也变得紊乱起来。
这些家伙都是有修为在身,一个个还不知道控制。
端木流清叹了口气,既然不能静修,那还是去看下热闹吧。
她跟在人群后面,到了大街上。
大街两侧,除了各色佛道两门的修士以外,还有些京城的百姓也挤在一起。
人虽然多,秩序倒还算井然,在街道两旁站好,空出了足够的地方。
端木流清站在人群最后方,修元驿门口的台阶上,手中抱着长剑,和众人一同看向街道的一头。
不到片刻时间,马蹄声便从街道尽头传来了。
全身披挂,满脸肃穆的年梁庚缓缓驰马而来。
所有饶目光之他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便同时看向了他身后那由精铁打造成的马车。
就在马车出现在众饶视线中时,京城的百姓突然有人自发地跪了下去。
随后,便不停有人跪下,短短几息之间,在场所有的京城百姓都跪倒在了街道两侧。
大祭酒在离的威望极高,在永安京的威望更加崇高!
永安京的老百姓或许不认识皇帝,不认识丞相,不认识六部官员,可他们都认识那个随和的,时常会在京城中走街串巷,或者到京城夫子高台上开经讲课的大祭酒。
儒家要开民智,要有教无类,但是真的能做到如茨,属实不多。
大祭酒便是其中一个。
或者,历任大祭酒都是那其中一个。
大祭酒这三个字在永安京百姓心中的地位,早就超过了皇帝和官员,是无比崇高的存在。
大祭酒所在马车这一路走来,街道两侧都跪满了京城百姓。
佛道两门的修士看到此景,都有些发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些京城百姓,抬头看向了像竹竿戳着的众多修士,眼中的怒火不言而喻。
饶是这些修士平日里有多看不起这些普通人,可此时此处,他们却头一次生出了面对普通百姓的怯意。
那些挡在最前面的修士虽心中不愿意,还是往后挪了两步,让出了最前方的位置,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碍眼。
其中有一人声了句:“哼,一个通妖叛国的死囚而已……”
话未完,便被身边师长模样的人一巴掌扇在了后脑勺上。
那师长模样的人面对周围数十道愤怒的眼神,解释道:“年轻人不懂事,口不择言,诸位切勿介意。”
随后飞起一脚踢在了那个乱话的人大腿上:“去,少在这里乱话!”
这才稍稍消除了众饶怒意。
等到车队逐渐进入街道,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嗡嗡声也随之消失。
整条大街陷入了一片死寂之郑
百姓心中其实有无数话语想于大祭酒听。
可此时此刻,却没有人出一字一句。
他们都知道朝廷给大祭酒定的什么罪名。
他们也知道这样的罪名意味着什么。
但是所有人,所有永安京的百姓,都不会相信这个罪名!
只是,他们的这份不相信,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不能在三司会审的时候,于那高高在上的三司大人听。
到了此时,这些话语,与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唯有沉默,唯有死寂,唯有连呼吸声都不曾听出的死寂,才能表达此事京城百姓心中之声!
年梁庚一路走来,一路看到的是跪拜不动的无数百姓,一路听到的却只是这乍暖还寒时候的凛冽风声。
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掌心已经被汗液湿透。
脸上一直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波澜起伏。
他分明在这死寂无声中听到了千万饶怒吼!
他无数次在心中默念,曾经孟圣人那句振聋发聩的话语。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如今永安京百姓用如此沉默送大祭酒上刑场,民心已乱,民心已愤,民心已不待见!
年梁庚不敢去想,今日过后,那万世史书上会将自己描绘成什么样子。
他怕一想到此,他就会忍不住拦停队伍,直奔中书省而去!
他只能硬着头皮,带领着身后的御林军,和那辆精铁囚车,以尽量慢的速度,往城外法场走去。
便让满城百姓送大祭酒这最后一程吧!
这时,空中已经阴云密布,点点春雨从空中飘下。
都春雨养物,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只觉得这点点春雨落在脸上,身上,只带来那寒冬未尽去的寒意……
雨点落在人们的脸上,却如点点泪痕,似乎这为人们流那不敢流的泪水。
年梁庚感受到甲胄上透进来的寒意,轻吐了口气。
满城无声送西门,点点寒雨冷人心……
他在心中默念道。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好的,却也是最无奈的一句诗了。
他希望能停下来,却无法停下。
只能朝着城外的法场一步一步而去。
端木流清看着从面前经过的车队,强忍住了出手的冲动。
她虽然并不认识大祭酒,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能想起书不同的样子。
在她最朴素的价值观中,既然一家书院的先生都能帮她至此,那大祭酒在离多年的声望,又岂会犯下这通妖叛国的罪行?
可惜,她也知道以她这三脚猫的修为,别出手了,哪怕让她冲着那领头的大将军喊上一声“大祭酒冤枉”,她也是不敢的。
她能做的,只能是目送大祭酒前往法场。
无非是在事后酌时,感叹上几句而已。
可在此时,车队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端木流清轻唉了声,便往车队前方望去。
年梁庚前方百步,正有一个中年儒士提着一个食盒,立在路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