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日后,远在润州西面方向,沿着长江一带,此刻时候已经进入了农历十一月下旬时刻,江南一带的天气本就湿润,又加上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极度显得更为严寒阴寒,今日一早便见浓浓的雾霾笼罩在金陵城上空,使人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而在清冷的街道上,百姓只稀稀疏疏在街上走着,忽然间一辆辆马车从远处奔袭而来,车轱辘上尽然都是翻新的泥土,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淡黄色的车马轱辘印子,一旁的百姓也纷纷退让左右,不知道是何人如此张扬,在金陵城如此嚣张,这些百姓也只好快速地抽身避让一旁了。
这些马车的车速显得格外急促,看这样子似乎是兴师动众而来,只是在这些马车的后面,还有几个带兵的将领,腰间清一色地挎着刀剑等,骑在一匹匹清一色的黑马之上,面色如此平静,而且那些战马的步伐也是齐整。
这些百姓只一个眼神看过去,就被那些将领冷冷地回了过来,似乎这眼神之中极其愤怒。
车马在长街上快速奔驰着,而插在车马上方的那杆子大旗上苍劲地写了一个宋字,西北风吹着这竿大旗烈烈作响。
这是国旗,一个国家的象征,一些识字的书生文人见过这竿旗帜,立即明白了这些人是谁了,在看那些士兵头上、身上的战甲盔甲装饰,与唐军将士的有些不一样呢,特别是他们胯下的战马,一匹匹都是北方良驹,各个健壮高大,品种甚是优良,从那些马尾处就能窥见一二了。
马车转过街道,朝北方而去,后头的大马一下子冲到马车两翼,忽而从马车窗口探出一个头戴长翅帽的官员,只见他对着骑在马上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将领问道:“曹将军,皇宫快到了么?唐国的礼宾院在哪儿?”
“末将也不知道,你们谁知道?”忽而坐在黑色大马上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将领问旁边一个将士,只见他面色有些愤怒,心中似乎憋着一口气,皇帝在他们离京之时,并没有告诉他们魏王的下落,而在另外一旁,一个年轻小将转过头道:“爹爹,我们这次来唐身负使命,大战是要一触即发了么?”此二人正是曹彬、曹璨二父子。
曹彬压低声音,吼道:“胡闹,那是国家大事,你一个稚子休要乱言,这里是金陵,不是东京,小心口舌。”
“唔。”曹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而今一行人在唐国的街道上,确实口不能乱言,“爹爹教训得是。”
这时候前方忽然又来了几匹战马,但是个头以及其他地方却怎么也比不上宋国的这些优良的战马,这些马匹就是唐国从北方购买过来的母马公马交*配饲养产下的小马驹,自然并不如北方马匹那样。
似乎对方并不知自己今天会来此处,因为按照行程应该是明日,可是曹彬因为太心急完成赵匡胤的使命,居然夜晚也在行军,他不知现在魏王赵德昭的下落。
曹彬一声令下,宋国的车马使团便停下脚步,对面那支禁军小队骑兵也立即赶来此地,迎接宋国使臣。马上的几个唐国将领立即下马,快步走到宋国使臣车马面前。
这时候宋国那辆车马上,车帘子已然拉开,探出一个头戴长翅幞头乌纱帽,身穿圆领长衫紫袍官服的一个老者,只见这位老者踩着一个车梯子,施施然从车上走了下来,曹彬等几个将领见此,立时从马上下来,快步走到这个紫袍老者身旁,那边唐国将领见此也在猜测这位老者的身份,忽而方才记起这老者是谁了。
那个禁军将士立即拱手作揖道:“末将唐国禁军左都虞候见过王太师。”
“末将唐国禁军……”
那老者的一副面孔极为低沉,“不必客气,此番吾皇让老朽出使唐国,只是想问个明白,你们唐国是否还是以前的那个唐国?”这个老者就是王朴。
一旁的唐国禁军将领全都面面相觑,因为他们略微知道王朴是个宰执大臣,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之人,不知道他话中是有何含义。
曹彬声音急促,甚是明快:“你们快带我们去见你们的齐王。”
宋国毕竟是唐国的座上宾,那些唐国禁军便已经上马,策马在前头带路。
“驭――”曹彬也策动坐下的战马,宋国使臣车马也开始动了起来,此刻正缓缓地跟在那些唐国禁军后头,朝着皇宫走去。
仓促间,唐国那个禁军将领便亲自去齐王府,将此事告知给监国齐王。
齐王府,齐王李从庆刚从府邸出来,他打算今日去中书省那里巡视一番,明天他还要亲自出城门去迎接宋国的使臣。此番宋国使臣来金陵来访,明知对方不怀好意,是来兴师问罪的,只不过李从庆也明白这是国事访问,昨夜他还亲自将欧阳云天深夜召到齐王府,可是欧阳云天那头也没有赵德昭的消息,就算有消息估计魏王赵德昭也被欧阳云天暗中处理了。只不过李从庆并没有甚么好办法,他眼下一边让禁军找到赵德昭,一边也希望欧阳云天并没有杀了赵德昭,否则以赵匡胤的雄心,难保不是一个南下的好时机。
说起皇甫继勋,也不知怎样了,这人办事太让人心急了,都已经整整七八日了,润州还没消息,此番他派皇甫继勋前去润州,就是为了将林仁肇给押送回京,可是眼下林仁肇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而皇甫继勋抽调去了五千兵马,也够让李从庆有些肉疼,李从庆不知道的是皇甫继勋已死,而他的大部分兵马已经投靠了林仁肇,这段日子若不是无庸子建议将消息给封闭起来,说不准李从庆也早就知道了。
就在此刻,一匹战马已经在齐王府不远处的街上奔袭着,李从庆忽然间听见马蹄之声,立即警惕起来,往后头看了一下。那马蹄声已经越来越接近了,齐王身旁的那些个禁军以及护卫的家将也一齐警惕起来,抽出手中刀剑等待着。
只见远处一个快马奔袭过来,那个将领一边驱马,一边喊道:“监国,有大事――”
李从庆认识此人,登时让左右消除警惕之心。
李从庆问道:“怎么了?”
那将领翻身下马,拱手道:“宋国使臣已经到了皇宫北门不远处。”
“这么快?不是明日么?”李从庆听到奏报之时,有些疑惑,“你立即去各府,中书省等通知各位京中官员,务必在午时前赶到皇宫南门。”
“是。”那个将领也是一阵头疼,人都来了,一下子要召集大臣也不是一件非常容易之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赶去了。
李从庆忽然又记起什么,又吩咐左右之人,也去通知其他大臣官吏。
宋国使臣已在城门口处等候,曹彬、曹璨父子也坐在马上,望着皇宫门口的大门。曹璨忽见皇宫门口那些守护的禁军,虽然全部腰间佩戴着刀,可是因为天气寒冷,那股子威势并不见得十分凌厉,反而有些颓废、空洞,曹璨的心中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兴奋异常,不知道这唐国若是现在与宋国一战,是否吃得消。
曹彬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的那副表情,心中顿时明白儿子所想的那样。
二人在城门口站了大概半个时辰过后,齐王以及唐国的文武大臣姗姗来迟,齐王当即一个拱手歉意道:“不好意思,让天使久等了,见过王太师。”李从庆已经从王府出来,到达指定地点。
曹彬此刻转过头来,见齐王李从庆站在王朴等宋使前头,他的一双眼在李从庆身上打量来去,发现此人的身材并没有显得那么臃肿,看样子也是半个习武之人。
“尊驾就是监国么?”
“唔,不知这位将军是?”齐王李从庆故问道。
一旁的韩熙载立刻道:“这位是曹彬曹将军,现任宣徽南院使。”
李从庆复又作揖:“哦,曹将军幸会幸会,听说曹将军在灭蜀一战中可是骁勇善战,让蜀国君臣皆是汗颜啊。”
曹彬的一双眼睛看着齐王,“今日一见齐王,果然年轻,只是这年轻人难免做事有些疏漏,希望你们唐国大臣能在左右好好教导齐王啊。”
“唔。”齐王李从庆听了这句话,心中有些愤怒,只是他当孙子已经很久了,何况对方乃是大宋国的使臣,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我这堂堂的监国齐王可是惹不起,却还能躲得起,只见他面色却不变化,语气平稳道,“曹将军说的极是。”
“齐王能明白就好。”
齐王李从庆复又拱了一身,道:“天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如今礼宾院的厢房已经准备妥当,不如烦请天使先去礼宾院歇息片刻,待入了夜,小王在皇宫后苑给天使再接风洗尘。”
陈乔以及韩熙载他们也应声同道。
王朴在一旁听曹彬以及李从庆二人说话,他这个此番出使的大宋钦差也该露上一面了,只见他冷冷地看着唐国监国以及臣子,说道:“齐王此番确实是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歇息哪儿都是歇息,齐王或许忘记了一件事情了吧?”
李从庆脸上一副疑惑的表情,“不知太师说的是?”
王朴一双手指着齐王李从庆问道:“我大宋魏王千岁为何莫名其妙地在金陵城失踪不见,这齐王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啊,不然吾皇陛下一怒,这宋唐两国和平变为战争的局面可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呀。老夫我希望齐王能够给我们宋国使臣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宋皇迁怒下来,这个也不是老夫我所看到的。”
李从庆心中甚是无奈,这魏王他也派人去找了,可是他和李煜一样都好似一夜之间从金陵城中蒸发了,他派了许多人去找都未曾找到他们的踪迹,是以现在他的心头一片乱麻,正希望能有一把快刀能够斩下他心头的乱麻。
李从庆仍旧是那么一番措辞,道:“这个还请王太师、曹将军你们见谅,小王已经派人前去寻找魏王的下落,相信不久之后人一定会找到的。”
王朴以及曹彬二人皆同道:“齐王此言未免是来搪塞我们的吧。”
李从庆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的,道:“这个小王确实无能为力,只求上苍保佑,魏王能够找到。”
“希望齐王美梦成真。”王朴等人说完,立刻拱手告别,随一位鸿胪寺官员去礼宾院的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