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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解冥魇花之毒

猫爷驾到束手就擒 顾南西 12322 2024-01-19 10:25

  “什么都不想写,很悲伤,悲伤得不能自已!”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楚梨花落座在大殿的玉石龙椅上,一只脚随意搭在了案桌上,微微后躺,抬头,嗓音带了几分懒倦“带上来。”

  那女妖被银链捆绑,推搡着进了殿,扑通跪下,颤颤巍巍着“尊、尊上。”

  楚梨花搭起一条腿,手肘随意撑在膝盖上,睨了一眼地上的女妖“谁指使你的?”

  嗓音懒懒,慢条斯理,却气势凌人。

  那伏地的女妖浑身都在战栗,磕磕绊绊地回话“没、没有谁指使奴,奴想、想得到尊上……尊上垂青,故出此下策的。”

  她不敢抬头,趴在地上,身姿窈窕。

  这女妖本是龙泽殿的奉茶宫侍,平日里还算老实本分,模样很出挑,只是他对这女妖毫无印象。

  “那冥魇花你是哪里来的?”

  她一听,瑟瑟发抖得更厉害了,惶恐害怕地直冒冷汗“尊上明查,奴真的不知道那是冥魇花,在一个街头大夫手里买的,以为只是普通的情药。”女妖跪地,不停地磕头,“奴知错了,求尊上开恩,求尊上开恩,求――”

  梨花不耐“剔了妖骨,锁进诛妖台。”

  这五十年修为的蜘蛛妖,剔了妖骨基本就没活路了,再锁进诛妖台,赤练银火那么一烧,那就渣渣都不剩了。

  不安分守己,这便是下场,这女妖不是第一个妄图飞上枝头的,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尊上饶命,尊上饶命,尊上饶命……”

  成明大妖直接上前,把人拖下去,那女妖还在尖声哀求,许久声音才消停。

  “尊上。”

  男装束发的女子进殿,跪地参拜,道“涟清教管不严,还请尊上责罚。”

  那奉茶的女妖隶属司宫营,在涟清所管辖之内,她身在其位,确实难辞其咎。

  梨花靠着椅背,未抬眸,嗓音干冽,带着浑然不觉的冷意“九道诛妖锁,自己去领罚。”

  涟清俯首领命“是。”

  稍许,梨花掀了掀眼皮,目下无尘似的,语调慵懒而疲倦“从今往后,龙泽殿内,任何女妖不得入内。”微顿,他合上眼,“包括你。”

  片刻沉默。

  涟清沉声应道“涟清遵命。”

  “退下。”

  冷冷两个字之后,他便懒得再开口,闭目凝神,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疏离与冷漠。

  未满十四岁的少年,君临天下,似乎对外界所有人事都抱着敌意与漠然,一人高坐龙椅,带着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度,还有高处不胜寒的孤傲与冷清。

  这便是北赢的妖王,是独当一面的天下君主。

  涟清看得出了神,须臾之后,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退出了大殿,殿外,她的兄长连孝迎面走来。

  他勾了勾嘴角,走到涟清身旁,压低了声音,浓浓的玩味与揶揄“九道诛妖锁,尊上还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倒灵通。

  涟清一贯的面无表情“尊上一向如此,绝不徇私。”

  连孝轻笑出了声,眼角眯成了一条缝,溢出一抹谑笑“我的好妹妹,他对你可没有私情。”

  沉寂的眸猛然一厉,她低低喝道“不用你说。”

  连孝被吼了,也不气,笑得很是不正经,邪佞得紧,似真似假的口吻“我是怕你被楚妖王迷得神魂颠倒,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姓甚名谁了。”

  又像提醒,有像嘲讽,话里有话似的。

  涟清轻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她错身走过去,擦肩时,冷冷扔了一句,“以后要搞女妖,出去搞,别在大阳宫里乱来,我不会再徇私枉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孝摊摊手,混不吝的模样,纨绔又不正经“我搞大阳宫的女妖不正好如了你的意,免得有人跟你抢尊上。”负手背在身后,他玩性似的道了一句,“不过以后应该没有了,你这九道诛妖锁挨得真值,一下将所有女妖都赶出了龙泽殿,永绝后患啊。”

  涟清扭头大喝一声“够了!”

  “恼羞成怒了?”连孝拱手做赔礼,不正经地笑笑,“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你有分寸就行。”

  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连孝扯扯嘴,笑了,他这个妹妹,真被迷了魂道了。

  昏迷了两日两夜,桃花才醒。

  正午十分,日头正烈,她睁开眼,被强光刺了一下,又立马合上了,皱皱眉头,用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眯着一条缝打量,晕晕乎乎的,还有些不大清醒。

  梨花听到声响,便放下了手里头的卷宗,坐到床边,轻声询问“醒了?”

  桃花埋头在枕头里蹭了蹭,哑哑地喊了一声“哥哥。”

  “还难受吗?”他摸摸她的头,已经不烫了,断断续续的低烧可算是降下来了。

  病恹恹的小姑娘无精打采地躺着,可怜巴巴的,说渴。

  梨花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几口就灌了下去,砸巴哑巴嘴,舔舔干裂的嘴角“我还要。”

  他就又给她倒了一杯,她大口大口地喝,渴坏了。

  梨花把她乱成一窝的头发理好“慢点喝。”

  她笑,咧出一颗小小的虎牙,精神好了些,眼睛亮晶晶地,把杯子给梨花后又躺回去,怕冷,往被子里钻了钻,有点提不起劲。

  “我是怎么了?怎么回了大阳宫?我记得我去了听茸境的。”

  梨花放杯子的手顿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恢复常色“还记得什么?”

  桃花摇头,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珠子像迷茫的小鹿,脑袋晕晕乎乎的跟浆糊一般,只记得去了听茸境,其余便没印象了。

  梨花语气寻常,娓娓道来“你在听茸境受了寒,低烧不醒,哥哥便将你带回来了。”

  她还小,性子干净纯粹,冥魇花的事,他并不想她知晓。

  桃花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方才还病恹恹的,突然来了劲儿,眼含期待“青青呢?我发烧他有没有一整夜照顾我?有没有心疼?有没有很舍不得我?”

  说到那只老凤凰,小丫头就兴高采烈,头也不疼了,精神也好了,比灵丹妙药都管用。

  梨花哑然失笑,捏了捏桃花的小脸“谁教你的,不知羞的小丫头。”

  她拍拍胸脯,可兴奋了,十分来劲地说“我无师自通!你妹妹聪明吧?”

  聪明是聪明,就是太一根筋,全系在那老凤凰身上了。梨花刮刮妹妹的鼻子“你又胡来,这次竟将梅花酥也甩开了,出了事怎么办?”

  梅花酥不是飞禽兽,妖法在同龄妖类里算是绝顶,唯独瞬移妖法比不过桃花,不过也是,除了擅长飞行的飞禽类,北赢大多妖的瞬移妖法都比不过什么妖法都半吊子的桃花,为了见那老凤凰,桃花在瞬移上,确实下了苦功夫的。

  小姑娘不以为然“我是去听茸境,怎会出事。”语气好生自豪,她神采飞扬地说,“我家青青那么厉害。”说起凤青,眼睛都是亮的。

  梨花一点都不想提那只老凤凰,总觉得是自家妹妹吃了天大的亏。

  “爹爹和娘亲呢?我的拜师贴青青回了没有?”小姑娘眼巴巴的,兴冲冲的好生期待。

  梨花不忍扫了她的兴,沉默了许久。

  “哥哥?”

  他无奈,道“祖父发了旧疾,身体不大好,爹爹和娘亲去了人族。”停顿了片刻,不忍看她失望,低低说,“听茸境的拜师回帖已经送来了。”

  她连忙追着问“青青收了我没?”

  梨花摇头“拜师礼退回来了。”

  一双明亮清透的眼睛一下便氤氲了“为什么?他有没有说为什么?”

  他还是摇头。

  桃花咬咬唇,耷拉着脑袋不吭声,霜打的茄子蔫儿了似的,好半晌才抬头,软软地央求“哥哥,你送我去听茸境好不好?桃花病了,没力气,用不了瞬移。”

  梨花哄“桃花乖,等你好了再去。”

  她立马摇头,很坚定“不,哥哥,我现在就想见青青。”

  他没办法,只好带她去听茸境了。

  可是,桃花并没有见到凤青,听茸小筑外设了结界,她进不去,却也不肯走,不管哥哥怎么哄她,她就是不走,执拗地站在雪里等,梨花便撑了一把伞,给她遮风挡雪。

  半个时辰,桃花也没有被放进去。

  鸣谷瞧着于心不忍,便进屋去,预备帮小公主求求情,说说好话,也不敢太明显,旁敲侧击。

  鸣谷说“桃花小殿下还在外头站着呢。”

  妖尊不吭声,捧着一本佛经在看,头也不抬,一点表情都没有。

  鸣谷又说“这雪越下越大,小殿下大病未愈,要是受了寒,只怕身子吃不消。”

  妖尊眉头动了一动。

  嗯,佛经半天没有翻过去一页,应该是听进去了,

  鸣谷再接再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絮絮叨叨“小殿下年纪还小,不懂人事,哪里做错了,妖尊您也别同她计较,训两声便罢了。”他仔细瞧了瞧,察言观色完,试探性地询问,“您看,要不要让她先――”进来。

  话还没说完呢,凤青突然抬头,嗓音一提,冷冰冰“说够了?”

  不妙,动怒了!

  鸣谷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够、够了。”

  凤青沉声喝道“出去!”

  鸣谷摸摸鼻子,不大情愿地转身出去,心里忍不住腹诽哼,就不信你铁石心肠,我看你能忍多久!

  鸣谷刚推开门,屋外的风还没来得及灌进来,耳边便有一阵风刮过,由里到外,透心凉!

  他抖了抖鸡皮疙瘩,回头,果然,佛经孤零零被扔在地上,哪里还有人影,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去,果然,脚步都没留一个,妖尊他老人家就站到了小公主面前。

  鸣谷嘴角抽抽“……”哼!死鸭子嘴硬!

  外头雪下得凶,鹅毛般,一片一片飘飘零零地落下。

  梨花将油纸伞塞到他家小姑娘手里,冷冷瞥了凤青一眼,顶了顶腮帮子不爽地转身回避。

  凤青说“回去吧。”

  梨花脚步一顿,用力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上前去决斗的冲动,拖着脚步,快速避开,不然他怕会忍不住把这只老凤凰打了捆了绑了给她妹妹当坐骑。

  桃花扛着伞,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冻红了,站在那里很久没动,靴子陷进雪里,鼻子和眼睛都红红的,十分执拗地摇头“我不回去。”她又怒又委屈,噘着嘴,用漂亮的眼睛瞪凤青,“我要是回去了,青青你是不是就再也不理我了。”

  凤青不说话,也不看她。

  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这么冷漠过,桃花有点慌神了,哪里还气得起来,小声地问“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他不答,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雪,目光落在女子雪打湿了的裙摆上。

  她又问“你为什么不要我当你的弟子?”声音有浓浓的鼻音,带着哭腔,小心又不确定地问,像个受了委屈却不敢说的孩子,问他,“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凤青还是沉默。

  他不说话,桃花就很怕,脑子一团浆糊找不着北,也不敢插科打诨了,乖乖巧巧地站得笔直,讨好的语气似的“青青,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都会改的。”

  她那么喜欢他,她还要给他生凤凰,要陪她很久很久,所以不管他多生气,她都不会知难而退的。

  其实……她都快被冻死了!

  凤青抬头了,没有看她的眼睛“回去吧。”

  还是这三个字,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

  她好委屈,眼珠子一转,波光莹莹泪花闪闪的“青青,你不喜欢桃花了吗?”她向前走了一步,又被结界弹回去了,悲伤得眼泪都逼出来了,闷声闷气地说,“你都不看我。”

  他抬眼,看她了。

  小小的人儿,清瘦,手里的伞不知何时扔到了地上,墨色的发里落了一层白茫茫的薄雪,眼睫毛上也落了一层,一眨一眨的,像毛茸茸的两把半圆的小扇子,眼睫下嵌了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雾气氤氲,鼻子与脸蛋都红红的,唯独唇色苍白,大概是冻得发抖,她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小家伙,就是来克他的!

  凤青压下心头的酸软,嗓音已经轻得不能再轻,耐心地哄“乖,先回家去。”等捋清楚,等他能心平气和地看这张小脸,等他将那晚的邪火压下,等他……

  桃花纹丝不动,咬着牙,就是不走,也不哭,倔强极了。

  凤青平息了气息,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喃了一句“你没有错,错的都是我。”

  说完,他转身,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是那晚上,他的劫难,他没有渡过去的劫。

  一地凌乱的女子衣裙,少女姣好的浸泡在水里,全部映入他眼底。

  少女靠在浴桶一侧,微微扬起了下颚,露出精致的锁骨,在轻声低语着。

  “青青……我热。”她说。

  含含糊糊,她没了意识,咬字不清,只是他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几乎颤了一下手,慌忙挥袖,关了门窗,遮了照明的玉,顿时室内一片昏黑。

  他侧过身去,问“还起得来吗?”

  声音有些急促,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颤意。

  可浴桶里的小姑娘根本没有意识,闷闷哼哼地,一直喊他的名字“青青。”

  她喊他时,带着毫不掩饰的眷恋,吴侬软语,有着豆蔻年纪的轻软,像绵软的羽毛掠过。

  “青青。”

  “青青……”

  看来是完全不清醒了,罢了。

  凤青迟疑了很久,转开目光,往前走了一步,缓缓伸手。

  浴桶里的小姑娘几乎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的手,靠过去,本能地截取他身上的凉意。他扯过屏风上的外袍,胡乱裹住她,尽量避开触碰,抱着她回了榻上,扯了被子,一股脑就给她盖上。他这才抽回横抱在小姑娘腰间的手,却被拽住了。

  “青青。”被子里的人儿无意识地喃了一句。

  凤青倾身,凑过去听“嗯?”

  她低低的哭腔“桃花难受。”他抱着他一只手,胡乱地动。

  凤青动作僵了一下,轻斥“躺好。”他尽量低哄,“乖,别动了。”

  小家伙便真不动了,只是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滚下来,嫣红的唇无意识地呢喃他的名字“青青……”

  凤青抽手,探了探她皓腕的脉相,怔了一下,眸光顿时沉下,阴沉沉地覆了一层暮霭。

  竟是冥魇花毒……

  他立马起身,在柜中翻找,取了一个药瓶又折回榻旁,喂了一颗到她嘴里。

  “乖,吞下去。”

  小姑娘很乖,吞了,还舔了舔发干的嘴角,很快便起了药效,她呼吸声慢慢平静了,乖乖巧巧地窝在被子里睡觉,凤青便守在一旁,只是,才消停了一会儿,她便又开始挣扎扭动了,一直喊热,将被子蹬掉,脖子上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嘴里无意识地轻哼。

  “青青。”

  “青青。”

  “青青……”

  一声一声,都像挠在凤青心头的爪子,磨人得紧。他有些手足无措,又心疼小姑娘,用袖子给她擦脸上的汗,轻声地询问“还难受?”

  她点头“嗯嗯。”她眼睛睁不开,眼角挂着泪花,来来回回地喊着,“青青,难受。”

  冥魇花的毒性终究太强,便是妖类也压不下去,何况她是人族。

  凤青沉吟了片刻,按住她不安扭动的肩,附身,唇贴着她的唇,将她体内冥魇花的毒一点一点摄取引渡到自己身上。

  之后,便全部乱了……

  已经分不清了,到底是冥魇花的毒,到底是谁中了毒,到底是谁不清醒。

  “青青……青青。”

  她紧闭着眼,一直喊一直喊,不安着,颤抖着,嗓音轻软稚嫩。

  凤青视力极好,即便黑暗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被他搂在怀里的姑娘,白皙的脖颈有红痕。

  他猛地后退,跌坐在了床前,恍然惊醒。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扯过被褥,盖在女孩身上,然后蹲在地上,缓了很久很久,才捡回掉在地上的药瓶,又给她喂了三颗,然后将整瓶药,尽数吞下,他想,一定是他体内的冥魇花毒在作祟,转身,去柜中又翻出了两瓶药,仰头全部灌进腹中。

  折回床边,他不敢离得她太近,渡了一口真气给她,这才拾起她的衣服,闭上眼,一件一件给她穿上,他手臂上,沁出了薄薄一层汗,青筋暴起,他甚至听得到,他凌乱的呼吸声。

  没用,至凉至阴的药都压不下去,他参了一千年佛法,一夜便破了。

  凤青不记得他是如何慌不择路地逃出那间屋子的,只知道,整整三日,他心神不宁。

  “青青!”

  身后的小姑娘哭着喊他,小心又难过。

  凤青收回燥乱的思绪,回了头,低声叹息“你没错,都是我的错。”看着那小小的人儿,他凉凉失笑,“是我凤青没有资格当你的师傅。”

  桃花立马接话了,半大的孩子神情可认真了“谁说你没有资格的,青青,我很笨,天资愚钝,学不好妖法,入你听茸境当弟子也不是要学艺,更不想出师,我就是想赖着你而已,想天天缠着你,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你,然后――”

  勾引你!扑倒你!

  她正气凛然地大声道“你有资格的,因为桃花很喜欢很喜欢凤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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