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慎之剧情)
“慎之,你今天怎么还不出门啊?”谢德庸摇着一把烫金折扇,白色狐裘青玉冠,一派的风流俊雅,他躺在落笔阁内的唯一一张摇椅上,先是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又看向还在书房里的周慎之,扬声问道。
隔着一扇门扉,谢德庸只能瞅见周慎之在书桌前练字。
究竟写的什么,不得而知。
其实,他这好友脾气也挺怪的,谢德庸这般觉得,他站起身,倚在门边处,刚想再问一下,就听到了周慎之冷淡的声音。
“今天休沐。”
是休沐啊,谢德庸有些尴尬笑道:“我还以为你要消极怠工了,这样可不好。”
“快过年了,你还不回你在外购置的小院吗?”周慎之整理好书桌上的东西,将笔墨纸砚归位。
“院里只有几个老仆,和他们说话了无乐趣。”谢德庸摇了摇扇子:“我等真正过年那天再回吧。”
他走进来,在书房里的椅子上坐下,想到最近听的传言,轻咳了一声:“慎之,听说节度使大人把彭晖的舌头割掉了,那彭晖算是皇上心腹,天子近臣,御前大太监,在宫中熹妃那也是一个大红人,节度使大人这一举动传到长安那,不被朝廷上的衮衮诸公扣一个藐视皇权的罪名都说不过去。”大风小说
谢德庸当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此招还真是狠啊,比杀了彭晖还难受。
谢德庸昨天想这事想了一天,越发觉得节度使大人这一步做的极其精妙而果决,狠辣无比,他以前相处的人中大多数都觉得武人无智,只会舞刀弄枪,现在,谢德庸只想对以前狂妄自大的自己冷笑三声。
两道圣旨,封号区别对待,往大了说,两者封号如云泥之别,高低立显,圣上的用意无需多猜便能看穿。
人均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就是要挑起节度使一家的不和,父子不和,夫妻不和,母子不和,子女不和,这是一个正大光明的阳谋,可偏偏却能将所有人都囊括进去。
在这个计里,所有人的退路都很少,尤其是他这个好友。
大楚以孝治天下已经长达三百多年快四百年了,孝道深入人心,孝为百善之首,乌鸦反哺,羔羊跪母,而人若不孝敬自己的父母,那与禽兽何异?甚至不少偏远小地至今还有举孝廉这个晋升途径。
所以,孝很重要。
谢德庸看向书房上挂着的孝字,用浓墨写成,规矩正板的和他这个好友一样,下方还有一方鲜红小印,正是他好友的表字,子嘉。
子嘉的选择更是少之又少,而且他还不能退,一方是生母,一方是继母,两者都是节度使大人明媒正娶的,地位也是一样的,只是子嘉生母早逝,而陆家对比清河萧氏地位也差了些,现在圣上给了陆家这么大块一个甜头,谢德庸能猜到陆家的想法。
他们想嫡子的地位更加稳固,另一方面也能显现子嘉对他生母的孝顺,尊重生母。
圣上用心险恶恶就恶在给子嘉继母的封号甚轻佻了些,这不是子嘉的错,但子嘉却是实实在在的受益者。
谢德庸叹息一声,觉着自己以往的心计在这些面前算屁啊,他得知的时候,就在想着怎么才能将这计给破了,如果他是周幽州他要怎么办?
萧夫人才是现在的幽州主母,萧夫人的封号不够庄重,也就是在讽刺周幽州,天下人都在看着呢,如今这世道,你退了,对你押注的世家将领官兵们也会看碟下菜。
所以,不管是为了萧夫人,还是为了幽州,周幽州也不能退,但是究竟该怎么反击?
圣上毕竟还是圣上,这次封赏理由是回燚大捷,名正言顺,天子船上还有许多赏赐,礼部侍郎齐南华后面跟在一堆的人,彭晖先入陆府宣诏以后,陆家表现虽然可以理解但后续处理方法实在欠妥了些,有背弃之嫌,如若不是周幽州后面的神来一笔,这事还真不好说。
现如今彭晖被割舌,朝廷的人噤若寒蝉的呆在船上,齐南华就直接停在了浔江码头处不动。
天使之舌被割,无法发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啊!谢德庸见多了在官场上圆滑的人,他们谁也不会得罪。
可以预料,朝廷那边的人现在有多憋屈了,当然了,朝廷来的人不会只有彭晖一个,可是带诏而来的天使就一个。
彭晖就是那带诏而来的天使,就是圣上在幽州的口舌,现在,舌头被割了,说不出话来了,他还怎么宣诏?
有诏而不能宣,有口而不能说,圣上威严一落千丈。
谢德庸越想越妙,此举反败为胜,彭晖代表的朝廷这边彻底颜面无光!
周幽州的手段虽凶残了些,但是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至少,谢德庸现在想起花容夫人这个称号,就感觉自己的舌根有点麻,隐隐发疼,有更细节的小道消息听起来则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说是彭晖/连/舌/根/都被节度使大人/拔/出/来割掉了喂狗…
“割就割了,割了就没有阉人乱嚼舌根了。”周慎之拿了一本书出来读着,每天练完字之后他都要读一会书。
青年随着长大显得愈发锋利的轮廓在日光下逐渐明显。
日头升高,积雪融化,檐下雪水滴滴。
谢德庸抽出一本书盖在自己的脸上,听着好似潺潺雨水的声音,脑子里却在不断的想着事情,他虽住在周宅,但活动之处只有好友这里,其他地方是去不得的。
尤其是周幽州娶了新妇后,后宅里有女眷,小娘子,万一冲撞了,自己没有好果子吃,因此对那盛名已久的萧夫人,他一次也未见过。
但封号这事一出,这位萧夫人的表现实在另他刮目相看。
这件事中,最稳的居然是风波中心的萧夫人。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就是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故作不在意。
子嘉与节度使大人现在因为陆府之故,父子关系有些生硬,老实说,这是谢德庸不愿意看到的。
继母貌美,继女贴心可爱,若再加个惹人怜惜的幼子…他这好友到时岂不是变成孤家寡人了,长安高门世家里从不缺乏这些事,谢德庸从小就见多了。
“慎之,你的母亲对你好吗?”谢德庸拿开书本,想听听他的想法。
周慎之抬头看着谢德庸。
谢德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坐直身体,发现好友目光微冷的注视着他。
“你问这个做什么?”周慎之声音一直很冷淡。
谢德庸将书本重新覆盖在脸上:“没什么,就是好奇问一下。”
周慎之看向书桌上的花瓶,几只梅花斜插在瓶内,梅香沁人心脾,他的母亲从不过来他的院子,也从不插手他院子里的事,但是院子里的下人还是她和孙伯管的,她吩咐书房里的书琴在书房里每日插上鲜花,说是鲜花可以让心情愉悦,深夜不管多晚回来,小厨房里的饭食一直都是温着的…
“这是我自己的家事。”周慎之道,他与家人相处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外人来多话。
谢德庸听了有点生气,他还不是为了好友好。
“郎君,主母派人送了些牛乳茶过来。”书墨在门外道。
“进来吧。”周慎之道,书墨放下饮品便退下。
谢德庸看着好友喝茶看书,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他记得他这好友以前不喜欢吃甜的。
莫非,这世上真有好继母?可以待继子如亲生?谢德庸有些不相信。
周慎之喝完了牛乳茶,发现谢德庸出去散心了,他继续看书,却发现自己看不进去。
父亲在登云楼的话伤人又刺耳,却偏偏是实话,周慎之不确定父亲是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就是要让他难受。
可继母说,孩子想母亲好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要苛责他。
周慎之当时心里像堵了一口气般,万语难述心中感受。
两个都是母亲,他知道继母这次因外家受委屈了,所以心里对她甚是愧疚,甚至感觉无颜相见,阿妹这两天在府里也并未找他,应是生气了。
周慎之想到过几天就是阿妹的生日,其实他先前就已准备好了礼物,是从自己私库里挑的,都是好东西,周慎之从盛放印章的小盒里拿出一个刻刀和一枚准备好的印章,想给阿妹刻个东西送她,一时之间还没想好要刻什么…
故而手上没有动作。
周慎之想了一会,刻下了诗经里的两句词。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最后是:兄长周慎之惠存。
因刻的认真,临到中午了才彻底刻好,周慎之把刻章保存好,书琴在外面见少郎君忙完了,便道:“郎君,主母让您去明心堂用饭。”
谢德庸见好友要去用饭,打了个哈欠,又窝在了摇椅上。
早上他早醒了,没办法,他的院子离周慎之的近,而周慎之是个孝顺的,每日都去明心堂请安,一日不落,比他这个世家子还注重规矩,通常被吵醒了,谢德庸还会再睡一觉。
眼看好友越走越远,谢德庸突发奇想追上他。
周慎之看他:“什么事?”
“要不我也去拜访一下伯母,毕竟我在周宅住这么长时间了,再不拜访,显得我很不知礼数,而且万一哪天见面了,伯母还会以为我是小毛贼。”谢德庸试探道。
“母亲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周慎之道。
“伯母知道我?”谢德庸摇着扇子。
周慎之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的问题很傻,他的院子伙食一直都是两人份的,母亲还能不知道。
周慎之转身就走,他摸着自己刻好的印章,心起微澜。
也不知阿妹会不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