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唐门覆灭的消息传遍天下,举世震惊。
江湖与朝廷本是两个世界,彼此之间有着一种默契,相安无事。一旦这种默契被打破,那便势不两立。
蜀中唐门尸骨未寒,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蠢蠢欲动者猛然警醒。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个头戴斗笠的青衣男子在初心饭馆门前驻足。他手里提着一柄剑,残破的剑鞘,锈迹斑斑的剑柄。
“叔叔,你要吃饭吗?”声音清脆而响亮,稚嫩中带着一丝青涩,是赵嫣。
青衣男子轻恩了一声。
“里面请!”赵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不动声色。
青衣男子微微动容,笑容中带着苦涩。
赵嫣眨着大眼睛,隐隐有泪光闪动。
青衣男子在桌旁坐下,随口问道:“都有什么吃的呢?”
话音方落,两行热泪滚落而下。赵嫣哽咽着道:“有四样菜,分别是葱花炒鸡蛋、烧茄子、凉拌青菜和老醋花生,还有小米稀饭和馒头。”
这时,赵凛凑了过来,歪着脑袋,似乎想看清斗笠下的那张脸。
青衣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又问道:“有酒吗?”语声温柔,满怀怜惜。
梨花带雨佳人泪,却诉不尽少女心中情。赵嫣抽泣着道:“自然是有的,名为‘忘忧’,饮下此酒,可忘却世间一切忧愁。”说到这里,她嘟着小嘴,娇声道:“其实就是自家酿的高粱酒,这些都是叔叔瞎诌的。”
不知何时,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也已来到桌前,正是梁兴。
青衣男子淡笑道:“四样菜都来一盘,刚好尝尝老板手艺,小米稀饭和馒头也不能少,再来一壶忘忧酒。”
“好嘞!”
言罢,一片寂静,三道身影伫立桌前,静静地看着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也不做声,只是微微叹息。
良久之后,赵嫣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悲声道:“叔叔,嫣儿和弟弟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哪里也不去!”
赵凛也哭了起来,两只小手扯着青衣男子的衣角,哀求道:“叔叔,凛儿和姐姐会很听话的,你就让我们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好不好?”
斗笠摘下,清秀面容神色复杂,正是燕山。他轻轻地将姐弟俩拥入怀里,轻声问道:“留在这里可能会有危险,你们怕吗?”
赵嫣摇了摇头,沉声道:“嫣儿不怕!”
赵凛接口道:“凛儿也不怕。叔叔不用担心,有梁叔叔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燕山深吸了一口气。他在笑,有欣慰,有苦涩,有怜爱,也有不忍。不过,他尊重他们的选择。他点了点头,继而望向梁兴。
梁兴苦笑道:“两个小家伙不肯走,那我就只有留下了。”
燕山欣然笑道:“那就有劳梁兄弟了!”
梁兴微微点头,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吃点东西就出城。”
梁兴笑着道:“刚好试试新老板的手艺。”
不久后,四盘菜上桌,葱花炒鸡蛋、烧茄子、凉拌青菜和老醋花生,如假包换。小米稀饭和馒头都冒着热气。一壶忘忧酒酒香扑鼻。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无拘无束,充满着家的温馨。
夜色如水。
三千铁骑在北大营寨门外停下脚步。一位身着银色战甲的将军打马上前,朗声道:“快去回禀张俊将军,车骑将军张成已率领三千铁骑奉命前来。”
“将军稍候,小人这就去回禀。”一名校尉转身朝中军大帐走去。
不多时,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虽略显憔悴,却仍气势不凡,正是张俊。望着三千铁骑英姿勃发,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沉声道:“二弟!”
“大哥!”张成连忙翻身下马。
张俊点了点头,随口道:“二弟,路上辛苦了!让将士们休整一夜,明日再回临安。”
“领命!”
中军大帐内,张俊与张成相对而坐,把酒畅谈。
张成问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俊长叹一声,缓缓道:“一言难尽,这次我算是栽了。”
张成连忙安慰道:“大哥战功赫赫,又有秦相爷从中周旋,应该不会有事的。”
张俊沉吟道:“但愿如此。”
张成又问道:“不知大哥调来三千铁骑所为何事?”
张俊答道:“有人要对我不利。”
张成微微皱眉道:“难道是韩世忠?”
张俊摇了摇头,苦笑道:“是燕山。”
张成暗暗心惊,喃喃道:“岳家军也搅了进来,这下就麻烦了。”
张俊自嘲一笑,轻叹道:“只是燕山一人。”
闻言,张成微微一愣,暗忖道:昔日,大哥血战沙场,有万夫不当之勇,何时竟变得如此胆怯?他不好直言,便安慰道:“我们有三千铁骑,若是那燕山敢来,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张俊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我知道,你在心里觉得大哥变了,或许大哥是真的变得贪生怕死。但是,你必须记住,燕山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张成神情变得凝重,正色道:“大哥,我记住了。”
翌日清晨,三千铁骑在官道上疾驰,浩浩荡荡,漫天尘土飞扬。
张俊与张成皆是普通骑兵打扮,混在队伍中间,十分谨慎。
三军主将竟这般贪生怕死,三千铁骑不觉心凉,唯有暗自叹息。
正午时分,三千铁骑进入了一片树林。
张成低声问道:“大哥,天气炎热,要不要在树林中休息一会?”
张俊神情凝重,沉吟道:“铁骑无法在树林中展开冲锋,于我们不利,还是尽快通过为好。”
突然,随着一阵嘶鸣声,马蹄声戛然而止。
官道上站着一个青衣男子,他头戴斗笠,手里提着一柄剑,残破的剑鞘,锈迹斑斑的剑柄。
一位偏将朗声喝道:“是何人胆敢拦住我军去路?”
青衣男子淡淡道:“我叫燕山。”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听到这个名字,偏将脸色微变,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燕山随口道:“杀张俊。”
闻言,偏将毫不犹豫,怒喝道:“众将士听令,诛杀此贼!”
“属下遵命!”
一声令下,气势如虹。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在qiāng尖上,寒光闪闪。
下一刻,铁骑沿着官道向前冲锋,势不可挡。
眨眼间,他们已然冲到燕山近前,挥qiāng便刺。就在qiāng尖触及身体的一瞬间,燕山骤然消失不见,竟只是一道残影。
不知何时,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已然出鞘。一道青色人影在马背上来回穿行,快如鬼魅。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削铁如泥,剑光闪过,重甲破裂,鲜血飞溅。
在树林中,铁骑无法发挥速度优势,欲追不上,欲退不能,相互拥堵,以长qiāng对敌,又处处受制。
燕山手持利刃,近身搏杀,如鱼得水。
一时间,铁骑死伤惨重。
见此情形,张成脸色大变,轻声问道:“大哥,这该如何是好?”
张俊身经百战,临危不乱。他微一沉吟,低声道:“传令下去,不必与敌人纠缠,全速穿过树林。”
张成微微点头,轻声道:“大哥,我明白了。”
片刻后,传令兵提高嗓音喊道:“将军有令,不必与敌人纠缠,全速穿过树林。”
一声令下,众将士一甩马缰,轻夹马腹,沿着官道狂奔而去。
铁骑冲击,所向披靡。
燕山暗自钦佩,临危不乱,当机立断,张俊不愧为一代名将。
想要在全速冲锋的铁骑中杀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铁蹄踏过,尘土飞扬,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燕山微微苦笑,却并不失望。他毫不停留,身形一闪,朝树林中掠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不久后,尘埃落定,树林中留下了数十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