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出现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年轻人,并未让李道一提起兴趣。
天下运气好的人不算多,但京城出现一个,倒也不如何奇怪。
不过走了运却不要反而逃之夭夭的人,则不常见。
难道也是个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人?
李道一展颜一笑,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别人的事,他一个外人,最多就是闲暇时当故事来听,至于去凑热闹,他不怎么喜欢。
依照昨天的计划,今天本该是陪同甘奇正出府挑战的日子,不过冒出个长孙宏,此事便就此耽搁下来。
李道一倒也不怎么着急,此行只为凤珠,只要凤珠到手,他便会离开凤珠王朝。
当然,此事若能做的隐蔽至极却又不被人发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毕竟被整个凤珠王朝追杀,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行至甘奇正所在的房间门前,还不等李道一抬手敲门,门便从里打开。
李道一愣了一下,接着就看到生龙活虎的甘奇正。
这家伙全然没有半点伤过伤的样子,气色极好。
甘奇正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正打算去找你,走走走,我们出去说,我房里一股药味,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他不等李道一说话,就将李道一推搡着到了院落中。
李道一带着疑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甘奇正。
那等重伤,不在床上躺个把月只怕是好不了,眼前这家伙,痊愈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还是说府中医师的医术太过厉害?
甘奇正则没有丝毫的解释的意思,而是继续说着他的事。
“我觉得你不用跟着我,随便派个人就行,饿了我就回来吃饭,困了我就回来睡觉,你这个逍遥王,还是忙你的正事去。”
“我看那种五六品小官整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你身为逍遥王,凤珠王朝唯一的异姓王爷,事肯定多,我就不碍着你。对了,那医师的医术不错,你得给我留着,万一我又被人打得抬回来,他也好给我治一治。”
不跟你去,我从还怎么去看看各方势力底细?李道一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而后说道:“放心,我这逍遥王就是一个清闲王爷,没多少事,即便有,也都交给下人去处,他们在府中多年,比我这半吊子要好得多。”
甘奇正道:“你就不看着点?”
李道一道:“有什么好看的,每个人在我来这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所以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就不在旁边指手画脚了。何况让我整日呆在这府中我也呆不住,出去转转也好,不必多言,走。”
李道一当先离开,并且这次又重新换了一个扮相,和昨日不同。
若说昨日是个随从模样,那么这一次,就是一个书生。
两人并肩而行,正打算离开王府,却有下人来报,说寒萧谷的人来了。
李道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赵宥曾和他说起过寒萧谷,他那个便宜爹便是将帽子戴到了这位寒萧谷谷主的头上,才招致了寒萧谷的厌恶,从而导致逍遥王其他子女的相继离世,最后逍遥王也因此而忧愤成疾,一命呜呼。
本以为这件事到了这便算结束,哪成想寒萧谷的人又找上了门来。
可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甘奇正则道:“这寒萧谷是何方神圣,能不能打?”
李道一微微一笑,让甘奇正暂避。
不过甘奇正并不会乖乖听话,在这王府中,逍遥王说话确实是一言九鼎,无人敢不听,但他又不是逍遥王府的人,自然不会理会。
他踏步如流星,速度快的要让府中下人小跑才能赶上。
李道一无奈摇摇头,只希望别出什么乱子。
这倒也不是他故意用的激将法,而是真的想让甘奇正别插手,这家伙有些时候莽的很,一言不合就出手。
寻常人挨他一拳,铁定有死无生。
而能将逍遥王逼死的寒萧谷,自然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虽然谁也没有证据说是寒萧谷的人动的手,但很多事情,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前来逍遥王府的一共有五人,四人是寒萧谷的弟子,另外一人则是带路人。
因为有十两银子可拿。
他倒也不怕得罪逍遥王府,毕竟这四人的说辞,是与新的逍遥王有旧。
而且这种人他也见得多了,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前不久他隔壁的一小子中了举,瞬间什么三大姑八大姨都来了,但在这之前,他连这些人都没见过,而且这小子从来都是一个人,平常都不见去走亲戚。
带路人在将寒萧谷的人带到后,便拿了银子离开,但走的有些缓慢,两者耳朵竖起,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等听得一声见过王爷的话语声时,他连忙转身,就瞧见年轻人走了出来,壮硕无比,虎目圆睁,极为威严。
带路人点点头,倒有些符合他脑海中逍遥王的样子。
他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此地,打算回去和自家婆娘吹嘘一番,自己见到了逍遥王。
“你就是逍遥王?”
范飞目光不善。
他身为另外三人的师兄,由他来说话最好不过。
“你就是来找茬的?”甘奇正爆喝一声。
范飞眉头一皱,脸上带有不喜,但也没有因此就怕了甘奇正。
不过是嗓门大了些,宗门里,嗓门大的不在少数,只不过和眼前人比起来略有不如而已。
范飞道:“逍遥王,家师托我给你带个话,三日之后我寒萧谷的百花宴,还请逍遥王务必到场。”
他是谷中人,谷主是他师尊,他自然知道上一任逍遥王到底是怎么死的。
所以这逍遥王府在别人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但在他眼中,也就那样。
甘奇正道:“少说废话,先来吃我一拳。”
李道一已经被他认作朋友,有人上门挑衅,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范飞没想到逍遥王脾气这么火爆,说动手就动手。
他连忙后撤,谁知甘奇正的拳头如影随形,根本摆脱不掉。
结果他就结结实实的挨上这一拳,就是这一拳,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走的时候,还是他的师弟师妹抬着他走。
他一度怀疑,那根本就不是人该有的拳头,反而更像是铁锤。
至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李道一,就像一个事外人。
甘奇正在教训完了寒萧谷的人之后,便和李道一离开,继续去上门挑战。
南宫铁和南宫铜则不远不近的跟着,这样一旦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好出手。
不过想要对付逍遥王的人,好像自从那次在酒肆中失败的刺杀过后,就沉寂了下来,再不见踪影。
这样也好,免了很多的麻烦事。
今天的挑战,出乎意料的顺利,一共十五战,每场皆胜,而且甘奇正也未负伤。
这倒是让人疑惑,到底是甘奇正太强,还是对手太弱?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想法,乃是因为甘奇正所挑战的人,全是在京城中有名的天才,不然挑战一个无名之辈,也没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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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今夜漫天乌云,风在低声吼叫,就像是地府中爬出来的厉鬼,要吞噬这天地。
李道一此刻正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卷书,桌上烛火摇曳。
这时,敲门声响起,李道一眉头一皱,但还是放下书本,不过还未等他起身,门闩脱落,门打开后,一老者的身影清晰可见,脸上的神情说不清道不明,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换做常人,只怕要被吓得跌跌撞撞跌倒在角落中。
李道一并没有如此,但也够呛。
老者缓步而入,随即房门缓缓关闭。
来者不善,小心为上。
李道一略微一思索,将书本收起,看着老者,并未率先说话。
老者则自顾自的坐下,没有看着李道一,而是看着桌上的烛火。
他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这火太小,风一来,就灭了。”
李道一道:“我并未开窗,风从何来?”
老者道:“你不开,自有别人开。”
李道一道:“难道是前辈?”
老者道:“是也不是,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不少。”
李道一道:“所以前辈此行便是为了和我说道说道?”
老者道:“说道不必,我这人历来话少,我来此,只是为救你一命。”
李道一道:“哦?还请前辈名言。”
老者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把别人当成傻子,这天下人人都是聪明人,区别只在于聪明的多与少。你说我说的是不是,灵涯洞天第一座椅的主人,李道一?!”
话音落地,李道一满脸惊骇。
不是说了我的身份是绝对保密,为何眼前人会知道?
“你的心乱了,我听得见。”
老者依旧看着烛火,“明晚,你这个逍遥王便会悄无声息的死去。从此这世间,就再无逍遥王。”
李道一没有妄动,也没有狡辩,这个时候再狡辩也无济于事,“所以前辈是打算来杀我的?”
老者道:“我说过,我是来救你一命。你不相信也得相信,至于我为何救你,你也不必知道。”
李道一道:“前辈若不杀我,那谁要杀我?”
老者道:“你见过的人都要杀你,除了你带来的人和那个傻大个。”
李道一难以置信的说道:“前辈是说,我的身份已经是被所有人知晓?”
老者道:“当然没有,若是你的身份已经满城皆知,虽然也得死,但他们的一箭双雕之计,就会被毁。”
李道一道:“无论我是真的唐典也好,假的唐典也罢,都有人想让我死,而且死的时候,必须让人认为我是真的唐典,而不是假的唐典。”
老者点点头,“你应该不想死?”
李道一道:“这是自然。”
老者道:“所以你只能跟我走,而不是自己偷偷溜掉,不然他们杀不了你,我也会杀你。”
李道一道:“我对前辈有用?”
老者道:“很聪明人说话,就是很省力气。”
李道一苦笑道:“没有用的东西,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老者道:“你不要暴露自己,一切照常,明晚这个时候,我来带你走。一天的时间,足够你将你带来的人手都驱散,不至于死在这。”
“这个时候,你只能相信我,因为我不会害你……害的太惨,别人想要你的命,可我却不想。”
老者说换,便起身缓慢的走出屋子,身躯佝偻。
李道一脸上神情变换不停,这等言论,可以说让他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
迄今为止,他还从未有过这等感觉。
即便是那次在良平岛被夏珂一剑穿心也未有过。
身份的暴露,往往意味着有奸细,而且这个奸细,地位绝对不低。
但眼下也不是追究谁是奸细的时候,而是怎么安安全全的离开这里。
他不相信老者是专门是来吓唬他的,但也不会完全信任老者。
整座王府的人都要杀他,这等事情算不得小事。
在外人眼中,他依旧是逍遥王,臣子要杀主子,那就是犯上作乱,这等事情可不是吃饭喝水,要是一个不好,那可是全家都要掉脑袋。
既然老者说过,有人要让他以唐典,以逍遥王的身份死去,那就说明,府中的人还并未知道他是假冒的,但依旧要动手。
能做到这一步的,恐怕只有当今的赵宥,凤珠国的九五之尊。
只有这位,才能让逍遥王府上下尽皆听命。
砰――
窗子被狂风吹开,发出一声巨响,惊醒了李道一。
李道一扭头看去,窗外无人,黑漆漆一片。
他上前重新将窗户关好,一摸后背,最里面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
粘糊糊的,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李道一重新换了一套,这个时候,是绝不能慌乱,更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丝毫的异样。
正如老者所说,这天下人人都是聪明人,并不傻。
你要是将别人当成傻子,那可是要吃亏的。
何况你将别人当傻子,说不定别人也在将你当成傻子,只是谁都没有说罢了。
李道一盘腿坐在床上,尽力将心湖平静下来,只求一个‘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