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林间,有着马蹄踏响和车轮滚动。
赶车人哼着小曲,悠哉悠哉。
这虎哭山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龙潭虎穴,但对他来说,也是龙潭虎穴。
而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敢孤身一人前来,而别人,恐怕并没有这个胆量。
方圆百里,皆是虎哭山地界,匪徒上千,皆心狠手辣,听说最喜吃人心人肝,爆炒清蒸,油炸生煎,花样繁多,每一样都能让听闻者毛骨悚然。
至于是不是真的,倒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反正别人都是这么说,他们也就这么说。
赶车人打开手中折扇,刹那间百鸟齐飞,树木摇晃,仿佛地龙翻身。
但赶车人知道并不是,因为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四周传来的喊杀声,就好像有万千人马从山上狂奔下来,要将他剁成肉泥。
汪义骑着高头大马,在手下弟兄将马车围拢后,他才缓缓而入。
汪义瞧见赶车人,却是怔了怔,这小子的模样极为年轻,而且还是孤身一人,就这也能值五万两银子?
汪义道:“嘿,小子,今日你落到我手中,算是倒霉,还有没有什么遗言要说?”
赶车人从车上跳下,面无惧色,微微抱拳道:“汪大当家,在下封左,此行乃是去燕国京城,身上也无余财。不如这样,大当家先放我过去,等我赚够了钱,再拿来孝敬大当家的,如何?”
封左来此燕国地界,是为了卜元青的事,本可乘飞行坐骑的他,却偏偏喜欢用坐马车。
这两辆马车,他刚才所坐的,乃是用来睡觉,里面极为舒适。
至于第二辆,则是拉着三口棺材。
汪义道:“小子,我倒是很想放你过去,可偏偏有人不想,我也很为难啊。”
封左道:“哦,不知是何人,可否劳烦大当家的引荐?”
汪义摇摇头,“这倒不行,做我们这一行的,历来都讲究规矩,谁要是坏了规矩,谁就得死。”
封左道:“那行,不知出价多少来买我的命?”
汪义道:“五万两。”
封左道:“五万两,看来我这头也不怎么值钱。这样吧,我出二十万两。”
话音落地,四周响起一片哗然声,山匪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直到汪义大喝一声闭嘴,此地才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汪义右手握着马鞭,俯身说道:“小子,你既然有二十万两,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过去,只要杀了你,我可就有二十五万两,你说,是杀你好还是不杀你好?!”
封左微微一笑,将扇子插在身后,道:“看来是我忘了财不外露的道理,不该,实在不该。大当家的,我这马车里有三口棺材。”
汪义道:“那又如何?难道你想用棺材做买路财?”
封左道:“当然不是,这三口棺材,还有两口是空的,我打算再装两个人进去。”
汪义眉头一挑,大笑起来,笑声震的四周树叶颤抖不已。
片刻,汪义收敛笑声,低头凝视着封左,道:“看来你想将我装进去了。”
封左哑然一笑,“大当家的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
汪义道:“嗯?”
封左道:“若是将大当家的装进去,只会脏了我的棺材,到时就只能重新换一口了。”
最后一字出口,风起,尘扬。
唰――
本该站在马车旁的封左,已经消失不见,他扑向了汪义,就如天空的雄鹰扑向地上的猎物,速度极快,出手猛烈。
汪义虽早已有所防备,只是伸出的手直接就被打断。
封左五指弯曲扣在汪义的脑袋上,将他死死抓住。
瞬间,胜负已分。
封左拉着汪义返回马车前,看着四周围拢过来的山匪,笑道:“你们想他死,还是不想他死?”
山匪们也都不是笨蛋,便纷纷止住脚步。
他们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下老大生死被握在别人手中,令他们投鼠忌器。
封左道:“大当家没了,想必还有二当家,让他出来说话。”
紧接着山匪们转头,皆看向一袭青衫的赵刘。
赵刘没有凶狠的面相,也没有虎背熊腰的强壮身躯,更没有佩刀负剑。
有的,只是手中的一串紫檀佛珠。
赵刘缓步走出,笑道:“封公子,此举可不明智。”
封左道:“怎么,你不在乎他的命。”
说着,封左摇了摇左手抓住的汪义。
赵刘道:“他乃是我们的大当家,但入了这一行,便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封公子或许不知,昨天我们的三当家,刚被人杀了。”
封左接过话茬道:“所以今天再死个大当家,也是平常事。”
赵刘道:“封公子是聪明人,一点就透。那么封公子眼下打算如何做?”
咔嚓一声脆响,汪义天灵盖直接被捏碎,眼中死灰神色,倒地死去。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们本应该举起刀,大喊着为大当家报仇的话语杀向封左,可他们偏偏谁都没有动,而是你看我我看你。
封左弯下腰在汪义的尸体上擦了擦手中的血迹,而后直起身子说道:“二当家的可还满意?我替二当家除此心头大患,二当家从此高枕无忧。”
赵刘道:“一切都是封公子自己所为,又何必将这黑锅丢到我身上来。”
封左笑了笑,道:“多余的话不必再说,这虎哭山乃是我的必经之地,今天你们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赵刘道:“应该的,哪个年少不轻狂,封公子既然展现了自己实力,我们也该让路,诸位兄弟,把路让开。”
山匪们往两边山林间一站,便让出路来。
眼下大当家已死,一切都由二当家做主,他们自该听命行事。
也别管大当家之前给了他们多少好处,人走茶凉,今后要是不想被二当家穿小鞋,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
即便心中不服,也得在这个时候憋着。
封左道:“多谢了,今后若有机会,必来虎哭山拜会二当家,希望到时二当家还能出来相迎。”
赵刘付之一笑。
封左则重新坐回马车,驾着马车缓缓离去。
一直等他走的不见了踪影,赵刘的脸色才为之一变,变得极为阴沉。
本来他还说再等汪义两年,那时摘果子才好,谁成想汪义居然会死在这。
至于刚才一番言语,他也知道救不回汪义,才出言相激。
赵刘头一转,就瞧见很多弟兄眼中不解的神色。
赵刘道:“诸位兄弟,大当家的死了,我也无可奈何。”
有人说道:“二当家,你为何要放那小子走,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聚马堂可就要沦为笑柄了。”
赵刘倒也没有发怒,而是解释道:“刚才那公子名封左,据我所知,星月楼的少楼主便是叫封左,他要是死在这,我们这些人,谁敢说自己能扛得住星月楼的怒火。”
一时之间,此地安静下来,但事情也不会这么完。
还是刚才那人问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那人虽然叫封左,但也不一定就是星月楼少楼主。”
赵刘道:“这位兄弟说的好,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现在就追上去,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如何?”
这下,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赵刘道:“人家既然敢孤身前来,要么是傻子,要是疯子,要么就是自信绝不会死在这,你们说说看,刚才那位,是属于哪一类?”
赵刘没有再多言,转身往山上走去,准备将钱退回去。
五万两放在哪里都算是得上是一笔巨款了,但若是用来杀一个星月楼少楼主,那这五万两就太少太少,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去做。
聚马堂威风至今日,虽然一直猖狂,但也是粗中带细,谁能招惹,谁不能招惹,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做山匪,追求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是不要命的胡乱招惹人。
而赵刘前脚刚走进寨子的大门,后脚就有人来报,说又遇见了两辆马车,而且随行的还有二十人,看样子是护卫。
赵刘怔了怔,一瞬间就想清楚了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原来那五万两买的是后面的两辆马车,而不是封左的马车。
因为之前那个给钱的人并未说清楚,导致他们见到马车就往上冲,结果功亏一篑,还折损了一名大当家。
看来汪义死的冤了。
赵刘沉声道:“带人立刻下山,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汪义这个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可不能重蹈覆辙,一切还是稳妥一点为好。
赵刘吩咐完之后,他并未动身,而是站在原地想了想。
另外一边,李道一一行人终究还是被聚马堂的人给堵住。
虽然刚才聚马堂死了一个大当家,但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士气。
因为他们知道,被他们拦住的这一行人,绝对有钱。
他们眼下只需将人看住,等着赵刘到来即可。
到时一拥而上,保管将眼前人杀的片甲不留。
车内,李道一稳稳当当的坐着,夏珂本欲下车去看看,去被李道一给拉住。
按李道一的话来说,就是夏珂长的‘祸国殃民’,一旦出去,恐怕会让那些山匪嗷嗷叫的冲上来。
这个关头,也就不给这些山匪再增加什么士气。
夏珂听闻这番言语,很是用力的踹了李道一一脚。
祸国殃民这四个字,本就不是什么好词,虽然李道一是夸她长得好看,但她一点都不高兴。
李道一则拍了拍裤脚,一脸笑意,倒也没有和夏珂一般见识。
李道一道:“你说,凤珠王朝到底想不想让我回去继承逍遥王王位?”
夏珂沉吟片刻,说道:“历代逍遥王都是人中龙凤,堪称人杰,就连你爹都曾领军打过仗,一共二十战,全胜。要换做我是皇帝,只怕会睡不着觉。”
李道一道:“那就是他们不想让我回去。”
夏珂道:“不,只是有一部分人不想让人你回去,这一部分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斩杀在凤珠王朝疆域之外。”
李道一笑道:“那看来这是件要命的差事,我好像上了贼船了。”
夏珂揶揄道:“那你可以现在掉头回去,继续去大岐当质子。”
李道一哑然一笑,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就瞧见四周尽是持刀握枪的山匪。
对李道一来说,山匪他已经见怪不怪,在小河村时,他就曾和保李、韩世言灭了黑风寨。
这些人和黑风寨比起来,其实都是一类人,犯不着惧怕。
何况眼下周遭的侍卫,也都不是吃干饭。
李道一收回视线,朝前看了一眼,仿佛能穿透车壁,看到坐在第一辆马车中的张泉、
李道一相信,这位皇宫中出来的公公,实力恐怕不会太差,说不定还是位元婴境修士。
不管如何高估敌人都不过分,但决不能低估。
此时,卢茂骑在马上,朝人群中的赵刘看去,说道:“你就是首领?”
赵刘道:“正是,不知阁下是何人?”
卢茂笑了笑,道:“你问这话,可就是一道催命符,我要是说了,你若惹不起,就会放我们过去,要是惹得起,恐怕我们就得死,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说一个你惹不起的人。”
赵刘静静等候,并未出声打搅。
卢茂想了半天,脸上带着一丝难色,好像很难抉择。
这时,张泉的声音从车中传出,“卢大人,不过一群山匪,你又何必吓唬他们,直接杀了就是。”
卢茂一拍手道:“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
赵刘心中一沉,能将杀他们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的人,不管又没有听说过,肯定都极不好招惹。
不过在这虎哭山多年,他也不是被吓大的。
但当卢茂一声令下,侍卫出手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些人,仿佛就是为杀戮而生,根本不会有多余的招式,一根手指头能杀,就绝不会用两根。
赵刘飞快后退,并大声说道:“全都给我上,在他们车里必然数不尽的有金银财宝,谁杀敌最多,便能多得,回到寨子中后,另有赏赐。”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百山匪对上二十余人,从人数上来看,怎么都不会吃亏。
哪又何必怕,在赵刘嚎了这一嗓子后,山匪们挥着刀杀上前去,悍不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