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色撩人,最是醉人心。
李道一站在窗前,风轻抚面颊,如女子般的柔荑。
在其身后的床上,则躺着已经沉睡过去的沈岚。
两人同居一室,本是不该,只因闲话一起,沈岚便要声誉尽毁。
世间纵有剑仙利剑,武夫铁拳,也难抵过人们嘴唇上下一碰。
但眼下星月城乃是是非之地,沈岚又有伤在身,若是有歹人闯入,恐怕难以自保,李道一只得担负起护卫的职责。
本可让聂巧儿前来,只是这姑娘,早就出去疯玩,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今夜会不会回来也不一定。
不得已之下,李道一便出现在了这。
只是他并不知晓,其实聂巧儿出门后,不过是在四周逛游了一圈,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中,期间,走的小心翼翼。
保李见了,也没出声说什么,被瞒住的,只有李道一和沈岚两人而已。
聂巧儿被她师尊说是七窍玲珑心,聪慧得很,自然不会在这等时候,出现在李道一眼前,坏了李道一和沈岚的好事。
不管他们两人认不认,总之,她都不会去做什么护卫。
保李对此,可是差点笑的合不拢嘴,不过他掩饰的极好,倒没有让李道一识破。
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子,他才笑出了声。
这些事情,可以说,李道一是一概不知。
他站在窗前,除了欣赏夜色外,也在听这座城池发出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用耳朵是听不见的,只能用心。
心,可看可听。
只要善用,定会发现常人难以发现的东西。
夜色渐深,风渐渐停歇,灯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直到此时,这星月城,才真正睡下。
但它睡了,有人却醒了,或许就从未睡着。
沈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窗前的背影。
心中既有一股暖意流淌,也有些许疼痛。
若非为了她的事,想来他就不会出现在这,也不会被人逼的说出要在明日的摩云山上,解决韩家一事。
他本可一直逍遥,直到最后才出现。
眼下,因为担心自己,又担负起护卫的职责,这怎叫她不心疼。
她道:“你想站到什么时候?”
李道一转过身,见到她醒来,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窗外,说道:“今晚夜色不错。”
沈岚道:“你很喜欢?”
李道一道:“夜深人静,自然喜欢。”
沈岚道:“再喜欢,那也是以后的事,眼下可不行。”
李道一道:“嗯?”
沈岚道:“想要独战群雄,自该好好养精蓄锐才是,怎能一夜不睡。”
李道一道:“不过一夜而已,无伤大雅。”
沈岚道:“嘴硬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道一道:“那些乌合之众,我一剑足矣。”
此话自然是他的玩笑话,不管怎么说,那可是上千人,怎么小心慎重都不为过。
沈岚知他,便没有戳破,而是小声说道:“你若是不嫌弃,这床其实足够两个人睡。”
李道一皱眉,“嗯?”
其实他真没听清沈岚在说什么,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些。
沈岚闻言,羞红了脸。
这话说一次便耗尽了她大半的勇气,那还能再说一遍。
她往里挪了挪,而后伸出手点了点她留出的位置。
李道一心领神会,顿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人一时无言,屋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沈岚压低嗓音,带着怨气的说道:“还不上来。”
这一次,李道一听清了。
他眨眨眼,摸了摸鼻子,回道:“其实我站着就行,以前也这样。”
沈岚道:“嫌弃我?”
李道一道:“不敢。”
沈岚道:“不敢?你宁愿站着也不愿意上……上……总之,你便是在嫌弃我。”
李道一苦笑,眼下这个节骨眼,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
唯一正确的,便是脱了鞋子躺上去。
只是这种事,他怎么能做。
沈岚道:“你若是问心无愧,便不怕;你要是心里有鬼,你在这呆着,我也不放心。”
说完,她眼睛闭起,双手死死攥住被褥的一角,再不发一言。
李道一脸上瞬间挂满了无奈之色。
犹豫良久,他终是躺了上去。
而在他躺上去的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沈岚的呼吸声骤然停止,身体也紧绷了起来。
李道一没有乱动,和沈岚也隔着一臂宽的距离。
两人便就这样躺在床上,泾渭分明。
李道一并未睡着,不过是眼睛闭起而已。
既然是身负护卫之责,自然不可能睡,何况美人近在咫尺,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沈岚也未睡,死死攥着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虽然她并未脱衣而睡。
她眼下,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状态下,她又岂能睡着。
便就这样,两人相安无事到天亮。
当晨曦入屋的一刹那,李道一便立时起床,速度快的惊人。
不过起床后,他便知道不对,连忙转身看去,就瞧见沈岚幽怨的眼神。
李道一挠挠头,笑道:“早起习惯了。”
沈岚没有言语,自己若说话,就像是再留他多睡会似的,也暴露自己一晚没睡的事实。
这么一想,她就更不会言语。
李道一往窗外看去,天蒙蒙亮,但城中已经开始有人走动,身佩刀剑者有之,挑担扛锄者也有之。
两拨不同的人,此刻相聚在一个城池中,倒也未有丝毫怪异之处。
说到底,便是你修你的仙,我锄我的地,若无意外,这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李道一看了一会儿,便要喊沈岚起床,哪想到人家早已悄无声息的从床上下来,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笑望着他。
沈岚说道:“魂丢了?”
李道一道:“哪的话,一直都在。”
沈岚道:“那还不走?”
说完,自个便先踏出了门,李道一紧随其后。
而在门外,已经有三人等候,脸上都带着笑意。
沈岚微微低头。
倒是李道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坦然得很。
其实也真的没发生什么事,不过是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而已。
接下来,一行五人便去往摩云山。
因为李道一的原因,所以不管他们走那条路,怎么走,都会有人跟上。
他们也不打算理会儿,毕竟路也不是他们的,总不好拦着。
在到摩云山之前,若是相安无事,固然是好的;要是有人出手,也不怕,毕竟有一个金丹境在旁坐镇。
一路上,保李看了李道一好几次,本要上前询问一问,但看到沈岚和李道一挨的很近,便又不好问。
他心中的好奇,将他折磨的难受至极。
便是这样,他们走到摩云山山脚。
此刻这里,已经聚集着上千人,装扮各异,兵刃各异,模样自然也各异。
有的不过是来凑个热闹,有的则是为李道一而来。
即便韩会已经带着韩家人等在这,但这又有何关系,谁杀了李道一,钱便是谁的,想来韩家也不会赖账。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韩家若还要在江杭长存,便不能做什么毁诺的事情。
李道一对眼前的事,视若无睹,直接上前开路。
倒也没有人出来阻拦,都纷纷让来,然后紧随其后。
一旦上了摩云山,想要逃,无异于难如登天。
摩云山山高八百丈有余,三面山壁陡峭难行,纵然是多年的樵夫也不敢走,所以上摩云山,便只有一条道,将这条道堵死,李道一便再无后路可言。
抱着这个想法的人不再少数,有的已经开始在暗中细细谋划,算好了到时李道一会逃走的方向。
山巅地势平坦,容纳千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李道一等人走到离光柱还有半里地方停下。
他们一停,后面的人自然也就跟着停,而后缓缓成弧线围拢而来。
此刻的光柱内,有一张座椅,有两个人。
一人负手而立,神情淡然。
一人持剑,剑气萦绕。
前者便是双华门章炯,后者自然就是沈家沈皞。
他们来得极早,但直到现在为止,也还未动手。
虽则如此,但众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两人一旦动手,必然有雷鸣电闪之势。
所以倒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候。
不过有超过半数以上的人,在看的同时,还不忘瞥一眼李道一。
韩会则早已带人在这等候。
为了防止李道一再次逃走,他特地请动了一位精通阵法一道的修士出手,在这布下一座隔绝外界的大阵。
阵法一起,就是李道一有上百张缩地符,也休想逃出摩云山。
韩会胸有成竹,隐藏在四周的韩家人,也是如此。
不管愿不愿意出手,当韩会下令的那一刻,都得出手。
不然便要被视为韩家叛逆,轻则逐出家门,重则杖毙。
毕竟面对韩家仇人而临阵退缩,这在沙场之上,便是逃兵,逃兵的下场,自不必多说。
现在的韩会,只要一想起斩下李道一的脑袋回韩家,家主之位唾手可得的场景,他的脸上,便下意识浮现出一丝笑意,得意洋洋。
李道一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
未战前便轻敌者,往往死的都很快。
就如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幕。
沈皞的剑光,犹如白虹贯日,气势恢宏而迅捷。
章炯以掌对剑,掌中流光闪烁,纵然面对沈皞倾力一剑,也丝毫不落下风。
刹那间,血花四溅。
有手臂凌空飞起,手中,握着一把剑。
沈皞断臂,站在章炯之前站的位置,身躯不倒,缓缓转身。
章炯背对着他,面上无喜也无悲,只是感觉,全身的力气正在缓缓流逝,再也无法支撑他变得沉重的身躯。
他笑了笑,随后仰面倒下,眉心,有一指宽的伤痕。
双华门那边,瞬间炸开了锅。
本唾手可得的座椅,居然易手,不但如此,连章炯都死去,实在是赔了座椅又折兵。
他们的交手,快的惊人,加上光柱屏障,双华门再有准备,也是无用。
沈皞痛的面无血色,但依旧走上前,将自己的断臂捡起。
只差一点,死的便是他。
不过就是这差一点,所以他没死。
他冲着沈岚笑起,只是笑的极为勉强。
能在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也算是厉害。
他并未坐上座椅,只因为一旦上去,光柱便会消失,那之后,谁都可以抢夺。
眼下他受了伤,自然不敢坐。
他还没被这喜悦冲昏了头。
不像良平岛那的座椅之争,因为第一人的冲动,导致之后的惨烈厮杀,结果是谁也无法坐,也坐不稳。
韩会对光柱内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刚才不动手,也只是给双华门和沈家一个面子。
眼下事情结束,自该是解决韩家韩正和韩明的死。
这两个继承人的死,对他来说,不亚于中了状元,当知道消息的时候,他高兴两天两夜都没睡着。
虽说良平岛已经放出消息,说人乃是她们杀的。
但韩会难不成还真的敢去良平岛找麻烦。
别说他,就是韩家都不敢。
更别提如今良平岛的岛主扇琉璃已是元婴境妖王。
韩家家主韩应山,不过金丹。
老家主,也才是半步元婴,就这底蕴,和良平岛比起来,也不过是半斤八两。
他们半斤废铁,良平岛八两黄金。
韩会只是顷刻间,便知道该将这笔账算在谁的头上。
反正李道一是仇多不压身,再背上韩明之死的黑锅,也无伤大雅。
韩会低吼道:“给我上。”
话音落地,刀光剑影,笼罩此地。
除开韩家外,还有各种江湖草莽和宗派弟子。
韩会可是知道,厮杀一道,最忌讳的便是废话连篇,反正都是要置对方于死地,那还有何好说,先杀了再说也不迟。
免得到手的鸭子还飞了。
罗山带着沈岚远离此地,冷眼旁观。
他其实大可出手将这些人尽数杀绝,只是对李道一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李道一真的能力压群雄,之后敢再来找他麻烦的,便会少很多。
人家惧怕的,也只是他。
罗山出手,那别人怕的,也只是罗山。
而罗山,也不可能一直都呆在李道一身边。
李道一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倒也没在意。
和保李、聂巧儿两人,一同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