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王忧便从地灶房走到小五所站的树荫下。
行至小五面前站定,不慌不忙地理着身上衣袍,笑道:“先前你不是骂得挺欢吗,怎么我一露面你反而闭嘴不言了呢?”
此言一出,小五登时脸色一变。
他脸色由红转青地怒骂道:“大爷我骂累了,所以歇会!没想到居然正赶上你这王八浮出水面换气!”
骂声听起来确实嘶哑无比。
“前面骂的那些,我可以不跟你一般计较。但是……”
王忧瞥了一眼小五,冷冷道:“你要是再敢口出秽语,我便让你口绽血花!”
换做平时,小五定不敢辩驳,但是现在……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金属令牌,顶在王忧面前,有恃无恐道:
“你试试?”
令牌一出,王忧顿时看见上面篆刻的“执法堂,执事叶小星”几个小字。
随后,他挪开视线,看向比自己矮一头的小五,满脸认真。
“你以为我不敢吗?”
说着,他嘴角一勾,冷冷笑道:“有种你骂一句!”
言罢,王忧一拍胸前,顿时将锈剑捏于手中,死死盯住小五,随时待发!
刹那间,看着王忧森冷严肃的面容,小五顿感通体冰寒,亡魂皆冒……
一时间竟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咕咚一响。
尔后,他捏着令牌的手无力垂下,目光四下躲闪,并不敢直视王忧眼睛,讪讪说了句:“你……你都出来了,我……我还骂……骂啥……”
王忧扑哧一笑,瞥了眼对方没出息的样子,也不想跟他多言,只是收起锈剑随意坐下,慵懒地靠着大树。
“听说你来这,是因为叶小星想跟我约斗?”
“是……是是!”
小五面色僵硬地点着头,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嘴唇,道:“执事大人说了,比斗时间任你,不……您挑,无论十年,二十年,都行,他都等你。”
听见这话,王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话听起来怎么跟热恋男女口中的山盟海誓似的?
他平复下心中怪异,抬眼看向站得笔直的小五,语气轻松道:“若我答应的话,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胜了……”
小五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王忧,心道这小子还真是狂妄,不躲也就罢了,竟还敢在叶执事面前论胜负,简直是不知好歹!
但他还是生生挤出一丝笑容,道:“大人说过,若是您胜的话,条件任您提,他都答应。若是败了的话……”
说着,小五顿了顿,目光挪开,音调也降了下来,小声道:“烦请您自行脱离宗门。”
原话本是“滚出宗门”,但由于面前王忧“凶威”太甚,一时间小五只好换了个说法。
这时。
王忧“咻”得一下站起身来,笑道:“当真?!”
“肯定当真!”小五呆呆地点点头,心道这人莫不是疯了,难道真敢答应比斗不成?
下一秒。
王忧点点头,拍了拍小五肩膀,莞尔笑道:“回去禀告你家执事,就说我王某人答应了,不过,若是我胜了的话,我希望他能交出那柄秋水剑。”
“秋水剑!?”小五倒吸一口凉气。
“嗯。回去告诉你们叶执事,如果他能答应我这个条件的话,到时再谈其他事宜!”
说完,王忧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也不顾小五呆愣模样,率先走出树荫,慢悠悠地往地灶房踱步而去。
只留下小五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王忧的悠然姿态半晌回不过神……
……
“照你这么说,那小子今日一出现就是重新来的,然后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应下了这场挑战?”
叶小星皱着眉,将手中酒杯放回桌上,再才抬眼看向面前欠身说话之人――小五。
“……是!”
小五头垂得更低,颤颤巍巍地小声应道。
叶小星目光顿时一寒,嘴角勾起,冷笑一声,道:“好好好!……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是个带把的,敢应我的战!”
“那龟孙要不是胆大包天,他能掰断我的指头?”
桌旁下首处,董掌柜也是冷笑连连,他将瓷杯捉到半空,眯着那双三角眼看向指尖纱布,微醺道:“答应的是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小五登时一颤。
“我……我……”
从回来的路上到现在,他一直在想如何体会地回答这个问题,但由于平日里脑瓜用得太少,到了关键时刻,脑中便如团浆糊般……
稠。
更愁。
不待小五说完,董掌柜就一拍桌子,急不可耐地怒道:“‘我’啥啊!问你话呢!”
这时。
叶小星瞥了眼洒出的汤水,立刻皱起眉,平静道:“这种事,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此话一出,董掌柜顿时面色一僵,连忙放下酒盏,抬起自己的锦织大袖擦拭起桌上的汤汁,口中讪笑着:“没有……没有……”
“那就闭嘴!”
叶小星目光从董掌柜身上挪开,看向人都在打摆子的小五,道:“他答应的是什么时候。”
小五牙齿都开始打颤,磕磕绊绊地答道:“他……他没答应……确切时间!”
叶小星放下手中木筷,挑眉淡淡道:“既然没有言明比斗时间,那答应了跟没答应有何区别?这种小事,你能给我办成这样?”
此话一出。
小五顿时跪倒在地,用头颅死死抵住地上冰凉青砖,知道那句犯上的话要是再不说,恐怕自己也就混到头了。
于是,他连忙说道:“他说……如果您能答应他的条件的话,他再言明比斗日期!”
“条件?”
叶小星一边斟酒,一边看着筛糠状的小五平静问道:“什么条件?”
“条件是……”小五狠狠咽了口口水,再才用细弱蚊蝇般的声音答道:
“您……您若……若败……败败……败了……”
“他希望……您能交出秋水剑!”
此话一出,叶小星登时大怒,一甩大袖便抽飞面前石桌,脸上青筋暴起道:“狂妄!”
霎时间,堂下乒乓作响,碗筷交鸣,各色汁水在地上蔓延晕开……
董掌柜也是愣了一下,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人竟敢动秋水剑的心思?”
“他不知道秋水剑是易峰主给的吗?”
“我不知道。”
门槛处,小五说完这句话便卸下了心中巨石,安心地俯首于下方。
先前来的时候,他一路上都在担心着执事大人听到这话,会不会拿自己出气。
还好,仅仅只是掀了桌子。
然而。
下一秒,一道凄冷寒气直冲小五头上而来……
小五身体顿时一僵。
不用抬头边他便已猜到是何物飞来,心中却只有哀叹一声……躲是躲不及了,认命吧!
就在小五心如死灰地闭眼之际,脑袋正前方忽然响起一道奇怪声音……
听起来格外清脆,仿佛是金属敲击在玉石上一般。
尔后。
便是执事大人的暴怒声音,震得他脑海中一片轰鸣。
“去!拿着这柄秋水去找他!”
“然后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什么地方,我叶某人都会奉陪!”
劫后余生的小五不用抬头,仅凭声音便能想象到叶执事说话时的狰狞表情。
但是,他并不敢遵命。
传闻中,这柄秋水剑已经三易其手。
第一任主人乃是邢执峰峰主易诺,第二任主人是叶小星的母亲易璇,也就是易峰主的亲妹妹……
可惜。
领剑后没多久,易璇便与丈夫一起,双双陨命问道大会……
而后这柄秋水,再才来到叶小星手中。
然而,就是在这一天。
叶小星杀了人。
当易诺亲自审问他时,年仅十八的叶小星只是平静地说了句:
他碰了我的剑。
没想到。
此话一出,一向执法严明的易峰主,竟然并未对叶小星做出任何处罚,而是孤身一人前往掌门大殿,直言愿代侄儿领罪………
最后,事情当然也就不了了之。
前车之鉴犹在耳边,小五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局面僵住之时。
耳畔忽然响起那向来烦人的董“冬瓜”说话之音。
“叶子消消气……王忧那小子摆明了冲秋水而来,你若还把剑给他看,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吗?”
这一刻,小五觉得这矮冬瓜说得真他娘的对!
扬言就扬言吧,干嘛还让我拿剑……这不是摆明了要我的命吗?!
……
地灶房中。
王忧正在房间内打坐吐纳,忽然耳畔响起急促敲门声。
“小师弟!小师弟……”
“我在,马上来!”王忧赶忙下床穿好鞋,前去开门。
随着门一打开,面前便出现一张面带焦虑的黝黑大脸。
“二师兄,发生什么了,怎么急成这样。”王忧让开身子,示意师兄进门说话。
“发生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韦师兄两眼一瞪,声音一低,道:“那执法堂的小五都找上门了!”
王忧闻言点头一笑,道:“哦……还挺快的!”
说着,他便迈出门槛,正要往屋外走去时,却被师兄一把扯住。
“你还笑得出来!老实交代,先前你出去那会,是不是去答应了叶小星提出的挑战!”韦二胖紧紧捏着王忧衣角,脸色黑中透红,声音压得极低道。
王忧嗯了一声,点点头,眨眼笑道:“是啊,我看那人骂得挺带劲的,所以有些生气。”
“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韦二胖重重一叹,颓然地松开手,道:“那叶小星是何许人物,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一个劲地往人激将法上凑!”
“没事!”
王忧摆手一笑,轻拍了下师兄胸前,眉毛一扬道:“一场切磋而已,我在乾火宫时学过两手,有数!”
说完,他便径直往门外走去。
一路上,也有几位师兄好生相劝,但都被王忧一一谢绝。
不多会。
才将地灶房的正门打开一道细缝后,王忧便瞅见小五面色焦虑地在门前踱来走去,不由得轻笑一声,道:
“回来得倒是挺快……怎么,他这么快就想好了?”
小五骤闻声音先是一愣,随后便转头看来,正要出言,却一脸古怪地看了眼王忧后方,道:
“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去树下再说。”
说完,他便转身下了台阶,往前方走去。
“有什么不方便的……”
王忧狐疑地回过头,却忽然发现一众师兄们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处,不由得苦笑一声,暗道怪不得。
随后,他便合上门,紧紧跟在小五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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