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闻言微哂,说道:“她来帝京的这一路上,与如男相处如何?”
“一切甚好。”清人想了想,“不过可能在蕊姑采女看来,娘娘到底更亲切些?”
“可能吧。”云风篁缓声道,“罢了,到底是舅舅家的女孩子,既然她都央求了,那就依了她,让她来绚晴宫就是。只是其他人若是也提出类似的要求,就都给拒了。这江蕊姑毕竟同本宫血脉亲近,愿意为本宫弃如男,还有点儿道理。其他人若也都依葫芦画瓢的,却叫如男脸上怎么过得去?如今皇后已经在扶持黄氏,德妃也想方设法为自己人出力,本宫总不能看着如男被比下去。”
江蕊姑的想法她心里清楚,无非是觉得都是同一批进来的新人,若是去了谢如男跟前,且不说谢如男自己也是毫无根基,需要抱云风篁的大腿,她作为云风篁的亲表妹,干嘛不直接来绚晴宫,博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再说谢如男初入宫闱,自己承宠都来不及,又如何会给皇帝推荐自己宫里人?
但云风篁就不一样了,敏贵妃膝下子嗣众多,地位稳固,对侍寝不是那么需要不说,关键是她还在守孝,这些日子皇帝到浣花殿不过坐坐,之后都是听贵妃安排。
贵妃安排谁不是,亲表妹来了跟前,还能不被格外照顾些?
故此对江蕊姑而言,给云风篁做宫里人,比给谢如男做宫里人强太多了。
当然云风篁容她来跟前也不是纯粹的看在亲戚面子上,也是觉得谢氏江氏的女孩子来了宫里,单纯扶持一个谢如男,别以后长了其他心思,总归还是需要一个制衡。
就算她还有个伊杏恩才是主力,可汲取当初谢氏诸兄弟的教训,她对自己的血亲们可真不是太放心。
哪怕江蕊姑不主动提出来要求,贵妃迟早也会再挑个亲眷抬举,好让谢如男不敢造次的。
中秋节宴的风波只短暂的喧哗了一阵,就以四位婕妤的晋封逐渐平息。
其中谢如男封恬婕妤,闺名灵芽的黄氏封丽婕妤,姜明淡封敬婕妤。
新人们一番安顿,这中间少不得又有些是非难断的龃龉风波,只是初来乍到,大抵不敢闹腾,倒也没有闹大。
皇后贵妃这些老人都假装不知,只在自己宫里略作议论,袖手旁观。
然而这日,红萼脸色古怪的进来禀告,说道:“娘娘,敬婕妤前来求见。”
“她来找本宫做什么?”云风篁微微挑眉,她对这位敬婕妤,那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感的,不公然下手就很不错了。
饶是如此,前些日子,也让陈兢出手,断了其子嗣的可能。
眼下姜明淡初初安顿,不去找皇后等人拜山头,也不去跟黄氏之流作对,却跑浣花殿来是几个意思?
云风篁如今地位稳固自然不会委屈自己,不想见的人,也就一口回绝了,说道:“告诉她,本宫这些日子一直乏着,有什么事儿跟你们说也是一样的。”
红萼领命而去,过了半晌才回来复命,说道:“娘娘,婢子照您的吩咐给敬婕妤说了,敬婕妤仿佛很是关心的样子,说了好些安慰的话……之后就说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在秀茁宫时,四面皆敌,若无娘娘庇护,哪里能有今日?特来拜谢。还说往后不敢常来打扰娘娘,却很愿意同恬婕妤她们来往。”
“……”云风篁颇为无语,道,“本宫庇护过她?”
清人等近侍也有点儿茫然,片刻才道:“莫不是她误会了?又或者,故意这么讲,好攀附
娘娘?毕竟,她与丽婕妤结下恩怨,少不得担心皇后娘娘会帮着丽婕妤对她下手。放眼宫闱之中,除却咱们娘娘之外,还有谁能保得住她?”
云风篁淡淡说道:“她用得着怕皇后?那可是还在秀茁宫就有雁引去看的人。皇后连本宫都不敢得罪,遑论是对她下手了。”
“娘娘,这是咱们知道的,但姜氏什么出身,她哪里晓得这许多?”清人说道,“反正她自己找上门来的,要不咱们且观望些日子?若是能够派系用场也好。”
“可若是她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借着咱们娘娘给她撑腰,好搞风搞雨呢?”红萼倒不是很赞成,“而且她还说会跟恬婕妤她们来往,婢子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存心想拉咱们娘娘下水,好把宫闱里的一滩水给搅混?”
清人看了眼云风篁,小声道:“咱们娘娘如今是什么身份?总不能再什么事情都亲自下场。虽然昭容娘娘也还算温驯,可恬婕妤她们才是自己人。偏恬婕妤几个都有些懵懂。若是这姜氏能够带一带恬婕妤她们也好。若是有什么不妥当,回头料理了很难吗?”
红萼忍不住道:“可是姑姑,若是姜氏好心好意带着恬婕妤她们当然是最好的。万一她居心不良,反而利用恬婕妤她们呢?”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有娘娘看着,还能出什么事儿吗?”清人心平气和道,“到时候,也正好给恬婕妤她们提个醒儿,叫她们知道宫闱重地,人心叵测!”
总之在清人看来,恬婕妤她们进宫来也是身负差事的,可不是为了纯粹的当娘娘享福来的。
既然如此,承担些风险后果,甚至直接当个诱饵试探姜氏,都是分内事。
就算因此遇见麻烦,乃至于有了什么不好的后果,那也只能怪她们自己没福气。
而红萼则认为,这姜氏不可信任,还是别理会她的好。
哪怕淳嘉对这新人另眼看待,可皇帝多忙啊?他也没有说对姜氏很宠爱的意思。
皇后眼下可能还心存顾虑有着观望,等过段时间,如果皇帝还没想起来,那说不得就要报仇雪恨了。
顾箴再怎么好说话,也是高门贵女出来的正宫继后,真以为她对着个寒门良家子都没脾气?
双方争执不下,你来我往的理论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云风篁寻思了一回,开口打断了她们,说道:“先弄清楚,姜氏觉得本宫庇护她,具体是什么?”
这个不难,以绚晴宫如今在宫闱里的地位权势,贵妃安排下去,很快就得到了结果,就是当初雁引派人前往秀茁宫,单独见姜氏,乃是为了告诉她,贵妃对她的看重,勉励其用心学艺,中秋节宴上不要丢了贵妃的脸……皇帝跟前最得用的内侍说这话,等于是委婉告诉姜明淡,只要她不是发挥失常,贵妃保她一个妃位,且还是在皇帝跟前挂了号了!
一时间浣花殿主仆心情都很复杂,连红萼都讷讷说道:“这么看来……这姜氏对咱们娘娘的感激,应该是真的?”
毕竟站在姜明淡的立场上,她被迫闹事,得罪了黄氏高氏不说,也得罪了皇后。
这时候贵妃站出来,又是撑腰又是保送妃位又是引荐给皇帝,而且贵妃这么说,还是因为双方都是寒门良家子这类身份,有着相同的经历与困境……是个人都该朝贵妃靠拢啊!
“她这会儿兴许是真心的,以后可说不定了。”云风篁叹口气,悠悠说道,“没缘分就是没缘分,不管她如今真心假意,总之暂时应该可用,那就且随她去罢。”
毕
竟,这姜氏已经不能生了。
作为后妃,有多少仇怨,能比这样的恩怨更大?
从陈兢得手起,云风篁就没想过跟姜氏和睦共处。
被贵妃提醒,近侍们想到这一点,都也纷纷叹息,陈兢甚至主动请-命:“要不就说这是奴婢自作主张……”
“区区一个新晋婕妤,结仇了就结仇了,本宫还不至于就要你站出来顶缸。”云风篁淡声说道,“再者,都知道你是本宫跟前得用之人,却还敢自作主张做这么大的事情,这是转着弯说本宫无能,连亲近之人的真面目都心里没数?”
虽然有点儿遗憾痛失一员大将,但云风篁也没怎么将这姜氏放在眼里。
反正皇帝还年轻,往后新人多得是。
她的位份,地位,权势,还怕笼络不到更多的棋子?
不过考虑到姜氏新入宫,此刻大概率还不知道陈兢的手笔,亲自登门投诚的态度,可能是因为感激,也可能是因为想找个方便的靠山,不管是哪一种,至少目前不打算背叛。
次日皇后寻云风篁,商议给新人们安排侍寝的事情,说道:“本来应该让陛下自己做主的,只是陛下政务繁忙,却也不上心,只说让咱们看着安排就是。却不知道贵妃有什么打算?”
当初册封婕妤时,是按照谢如男、黄灵芽、姜明淡以及鲁氏的顺序下去的……鲁氏就是魏横烟保举封婕妤的那位。
皇后的意思是,侍寝也按照这个次序来。
她其实已经让步了,毕竟按照道理来讲,黄灵芽合该排在谢如男前面的。
然而云风篁却还是提出来,应该姜明淡在黄灵芽之前。
顾箴当然很生气,可云风篁振振有词:“这是还在秀茁宫时,陛下就亲自派人去看过的,怎么能被这黄氏比下去?这黄氏,本宫听都没听说过。陛下对她还能有什么期待?”
皇后忍不住道:“你那侄女谢如男,若非是你推荐,本宫也不曾听闻!”
又说道,“这新人听说生身父母去后未久,这会儿就伺候陛下,你觉得合适么?”
“她已然出继同宗,嗣父嗣母都好好儿的,不然何以能够入宫?”云风篁淡淡说道,“难不成照娘娘的意思,往后扶阳王一脉有点儿什么事情,还得陛下亲自去操持费心?太皇太后还在,皇后娘娘这话也未免太伤她老人家的心了!”
皇后知道自己吵不过她,捏了捏眉心:“早侍寝晚侍寝也不过一时之气,没什么好争的。本宫记得这姜氏同你没什么瓜葛,你这会儿忽然为她说话,难不成是她之前拜见你的缘故?可你当时却没有见她……嗯,你倒是自信的很,先是一个魏横烟,如今又是这姜氏,自己不能侍寝,就一个劲的给陛下引荐其他人。竟是丝毫不惧到时候鸠占鹊巢、被反客为主么?”
云风篁说道:“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身为后妃,服侍陛下是分内事。只要陛下欢喜,自己如何,又算什么呢?”
她一定要端着贤良淑德的架子,皇后吵不过说不过,总不能动手,后妃掰扯良久,最终皇后心累的败下阵去,同意了谢如男第一、姜明淡第二、黄灵芽第三、鲁氏第四的顺序,至于同一届的其他新人,都是宫嫔,看个人的造化了。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云风篁才从延福宫心满意足的告退离开,回到浣花殿,就见清人等近侍皱着眉头,迎上来禀告:“娘娘,刚刚陛下前来看望晋王殿下,江采女正在里头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