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杏恩带着七皇女是早就过来了。
云风篁问起来的时候,母女俩已经在殿外脱簪待罪许久。
才被宣进去,伊杏恩就涕泪交下的长跪不起:“娘娘,是妾身教女无……”
“你这个样子做什么?”云风篁挑了挑眉,淡声说道,“七皇女说的又不是什么胡诌的话,难道本宫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小孩子计较?”
七皇女其实从小被伊杏恩耳提面命,对敏贵妃非常的敬畏。
当时在女学,也是年纪小,又早知道宫里最受父皇宠爱的昭庆长姐,其实跟她同母所出,却处处维护生母迄今只是寻常宫嫔的九皇女,委屈万分之下,一时失口。
冲动过后,也就后悔了。
尤其是伊杏恩闻讯赶到,稍微知道经过就大发雷霆,勒令她务必跟自己前来请罪,且将请罪不成功的后果说得无比严重,这让七皇女越发的惶恐。此刻见着云风篁神色和悦,不像是要勃然大怒的样子,才暗松口气,却见自己母妃闻言,却是越发的惶恐,几乎整个人都匍匐在地,凄声说道:“妾身不敢,妾身……妾身只是……妾身只是觉得对不住娘娘多年来的厚爱!”
“好了,起来罢。”云风篁神色淡淡的不见丝毫怒意,说道,“七皇女还在,你好歹也是做了多年的一宫之主了,何必如此?没得将皇女给吓坏了。”
伊杏恩从进宫起给她做宫里人到现在,算是比较了解敏贵妃的人,听着这话,心中越发的七上八下,却不敢拒绝,战战兢兢起来,又按照云风篁的意思,在下首小心翼翼的坐了,只觉得如坐针毡。
云风篁倒是没事人一样,还有闲心同她话家常,如此闲聊了会儿,伊杏恩的紧张丝毫没有缓解,懵懂的七皇女倒是放松下来了。
甚至还有闲心从旁边的果盘里挑了喜欢的果脯悄悄往嘴里塞。
正吃得高兴,忽然察觉到贵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七皇女一惊,手里抓着半块梅子干,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急的几乎要落下泪来。然而云风篁倒没有责备的意思,而是笑意盈盈道:“喜欢这梅子干?也难怪,这是本宫这儿小厨房,专门给你长姐昭庆做的,就是二皇女跟九皇女也难得吃到。”
七皇女不敢回答,下意识的去看伊杏恩。
然而伊杏恩当着贵妃的面,哪里敢给女儿任何提示,反而转过脸去。
“……回贵母妃的话,儿臣是喜欢。”七皇女没办法,踌躇了会儿,硬着头皮小声道。
云风篁笑着朝她招手。
七皇女再次看伊杏恩,这次伊杏恩小声催促了句:“娘娘让你过去,是你的福泽,何故拖延?”
于是她壮着胆子过去了,见贵妃朝自己伸出手,下意识的就是一个哆嗦。
然而想象中的责打却没有出现,云风篁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她面颊,转而向伊杏恩叹道:“其实这孩子不说,昭庆过两年应该也会反应过来了。毕竟,这宫里诸多皇女,只得她们姐妹俩,眉眼足有七八成相似。走出去,说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妹,谁信?”
伊杏恩赔笑道:“虽然容貌相似,但昭庆养在娘娘跟前,气度哪里是七皇女能比的?”
其实早两年就有人发现了昭庆公主与七皇女容貌酷似,但知情的人,慑于贵妃不敢多嘴;不知情的人,只当同父异母的姊妹也是亲姊妹,相似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不过其
他皇女恰好随了各自的生母罢了。
毕竟云风篁与伊杏恩都是相当的美人,且是那种鹤立鸡群的明媚艳丽类型,容貌虽不类,美貌气韵却有着相似之处。
昭庆面容精致华美,因着是得宠的皇长女,破格提前封了公主,骄傲如凤凰……不知道她身世的,其实都没怀疑过她是贵妃亲生。
此刻伊杏恩这话,固然是为了奉承云风篁,却也不算完全胡诌。
两位同母所出的皇女容貌再相似,跟着伊杏恩,一直被教导不许出风头不许同兄弟姊妹产生矛盾的七皇女,当然不可能有昭庆那样肆无忌惮、宛如骄阳般的光华夺目。
“孩子还小,长大些了,自然就更像长姐了。”云风篁摩挲着七皇女的面庞,微笑着,突兀问,“对了,你皇姐的身世,你是怎么知道的?”
七皇女自从进殿以来,反复经历松口气、紧张、松口气、紧张……她这年纪本来也没有多少城府,闻言下意识说道:“儿臣听舅父家的表姐说的……”
伊杏恩下意识的抓紧了袖子,心里却松口气。
她匆忙赶过来,主要就是想跟贵妃解释,昭庆身世的事儿,不是自己说漏的嘴。
其实以她的聪慧以及对贵妃的忌惮,也根本不敢在七皇女跟前提这事儿。
且不说昭庆是贵妃一手带大的,论理哪怕知道了身世,短时间里肯定也更亲近贵妃,就说昭庆纵然是十皇子的性-子,谁是生母就偏袒谁,昭庆如今自己前途都在贵妃手里头捏着,伊杏恩跟年幼的小女儿说这个干嘛?
如今贵妃亲自盘问,七皇女如实说了是杜岚谷那边出的岔子,那……
随便云风篁回头怎么收拾杜岚谷,反正她应该安全了……吧?
“你表姐干嘛跟你说这个呀?”云风篁没看伊杏恩,继续笑意盈盈的问七皇女,“莫不是你跟她说了你喜欢你长姐?”
七皇女有点儿吃不准自己的回答有没有问题,也不不知道贵妃这么问,意味着什么。
再次跟母妃求助无果,她纠结了下,觉得母妃那样畏惧贵妃娘娘的话,自己最好还是别撒谎,就老老实实说道:“回贵母妃的话,是……是表姐之前同魏家小姐发生争执,想让儿臣帮她讨个公道,但儿臣听母妃教诲,不敢去。表姐很生气,就说同样是母妃所出,怎么昭庆长姐肆无忌惮,儿臣就这样胆小?儿臣好奇,追问之下,表姐说,她听舅父舅母提过,昭庆长姐,其实是母妃所出,只是抱养给贵母妃。”
云风篁笑容不变,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听你母妃的没错。你表姐跟魏家小姐发生争执,争不过,是她的事情,怎么好叫你一个做妹妹的去给她出头?这不是拿你当枪使么?至于你长姐,她毕竟是你们父皇的长女,格外受宠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不对?”
七皇女迟疑着点点头。
见状贵妃就问:“可是觉得,你长姐护着你九妹,心里不舒坦?”
“……”七皇女又双叒叕偷看伊杏恩,但母妃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压根不敢给她丝毫眼风,她只好继续自己发挥,“回贵母妃的话,儿臣已经知道错了。”
“这事儿本宫已经说过你长姐了,虽然你九妹比你小,但这事儿的确是她做的不对,怎么能因为你九妹年纪小些,就委屈你呢?”云风篁柔声说道,“你且放心,回头啊贵母妃就让人将那两盆牡丹搬你屋子里去……下次她要是
再不懂事,你来跟母妃说,母妃给你做主,啊?”
七皇女顿时又惊又喜,她之前听自己生母说的好像很严重的样子,简直母女俩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了,就吓得不行,当然顾不上那两盆牡丹。
但如今看贵妃态度温柔言语亲切,甚至还主动将两盆牡丹送给她,顿时觉得母妃也未免太胆小了。
这位贵母妃哪里有母妃畏惧的那样子可怕?
明明跟昭庆公主还有九皇女说的那样,又温柔又体贴!是再好不过的母妃了!
“儿臣谢贵母妃!”七皇女忍不住高声说道,“贵母妃您真好!”
云风篁笑着拿了块糕点给她:“乖,尝尝这个,也是你昭庆长姐喜欢的,别处都没有。”
如此同七皇女说了会儿话,贵妃膝下子嗣众多,如秦王昭庆都不是什么好脾性,她都能够哄得服服帖帖,如今对付这七皇女,自然手到擒拿,没多久就让其放下心防,问什么答什么,甚至连跟伊杏恩母女相处的一些小秘密都如实说了出来。
云风篁听的差不多了,随便找个借口安排她出去,重新看向伊杏恩。
伊杏恩立刻离座而起,再次匍匐在地:“妾身……”
“成了,这事儿不怪你,不必如此故作惶恐。”贵妃捏了捏额角,神色冷下来,全然没了在七皇女跟前的和蔼可亲,淡声吩咐,“要怪只怪你那对兄嫂……杜岚谷简在帝心,本宫也不想陛下为难,至于你那嫂子跟几个侄女儿,本宫看你面子,也就不下重手了,且让她们去善渊观中修持些日子,对外就说为先人祈福罢。”
伊杏恩哪里敢反对?
即使她疑心贵妃的报复决计不会这么简单,此刻也忙不迭的谢恩:“妾身谢娘娘恩典!”
“但杜岚谷跟前也不能没人伺候。”果然云风篁跟着说道,“罢了,本宫就再赐他些年少美貌的宫婢,虽然不上台面,多少也能服侍下。”
她动作很快,当天就将事情禀告到了淳嘉跟前。
淳嘉是早就知道此事了,也很清楚,秦王跟昭庆绝对不是贵妃的对手,所以就没有立刻去后宫。
此刻听说泄密的是杜岚谷之女,才有些诧异:“杜卿瞧着倒不是这等纵容妻女口舌肆意之人。”
“约莫是他醉心公务,无暇顾及罢。”云风篁淡淡说道,“毕竟杜岚谷出身也不算高贵,他这妻子是尚未得到陛下垂青时迎娶的,出身自然不高……眼界狭窄,喜欢嚼舌根,也不奇怪。”
她也不跟淳嘉玩心眼,直截了当的提出来,“故此妾身打算安排她们母女几个去道观修行些日子,清净一下心思,免得往后再惹祸上身。至于杜岚谷那边,妾身准备了几名宫婢,暂代其妻服侍,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其实觉得这事儿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置气,但考虑到贵妃此刻看似平静,心里必然不痛快。
若是反对,到时候没准贵妃就要冲着自己发作了。
那还是杜岚谷家宅不宁比较好……
当臣子的给天子分忧,正是分内之事嘛。
于是皇帝稍微思索就同意了,还贴心的提醒贵妃:“宫婢还是用朕的名义赐下去罢。”
毕竟中宫尚在,贵妃贸然赐人给非亲非故的臣子,未免招惹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