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本宫就是这个意思,但本宫不承认!
云风篁为了不能生育的事儿哭过好几回了,每一次都情真意切,凄凉万分。
再有她将长相酷似自己幼年的侄女谢猛在宫里养过好些日子,视若己出的十分看重,所以皇帝尽管知道这妃子很是狡猾,说的话真真假假难以分明,却从来没怀疑过她对于子嗣的看重――毕竟皇帝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不在乎子嗣的女子。
不管是出于骨肉亲情的天性,还是出于利益,这时候的女子,就没有不希望多子多福的。
毕竟父亲大抵重男轻女,兄弟长成后未必亲密如幼时,丈夫可能移情别恋,纵观任何女子的一辈子,最可靠的男子,无非就是自己的儿子。
云风篁今年才十六,就可能一辈子没有亲生儿子了,能不深受伤害,悲痛欲绝么?
所以淳嘉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片刻才叹息道:“穰儿虽然记在淑妃名下,然而淑妃在他出生前就没了,如今由你抚养,将来还能不孝敬你?”
“妾身缺孩子的孝敬吗?”云风篁流着泪反问,“妾身贵为贤妃,就算膝下无儿无女,也多得是人伺候,难不成还跟坊间穷苦妇人一样,指望儿子养老?说句不好听的话,将来妾身跟大皇子,谁依靠谁还真说不定呢!”
她哽咽着,泪水滚滚而落,“妾身是不甘心啊!最下贱的奴婢们都能亲自十月怀胎生儿育女,妾身如今身在高位却求一亲生骨肉而不能……有时候想想,真恨不得当初在太液池里直接死了才好!”
“你又乱说话了。”提到太液池,淳嘉脸色就不自然起来,是想起来当初将这妃子逼得跳湖的事儿,他干咳一声,“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别说你,就是朕,难道这辈子的遗憾少了吗?你才多大年纪,朕说过的,让太医给你慢慢调养着,天长地久的谁说一定没指望?”
“当初朕大婚起,妃嫔就陆续有孕,然而直到朕亲政,多少皇嗣还在母腹之中就惨遭毒害,使得朕膝下一直空虚?”
“那些年朕心里何尝好过?还不是熬过来的。”
“你看,朕熬了近十年,如今膝下也是儿女双全了。”
“你比朕年轻这许多,何必这会儿就心灰意冷呢?”
他先是心疼,再是心虚,之前质问的气势被一番连消带打,顿时去了个七七八八――云风篁心中冷哼,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哀伤之色,说道:“妾身一向不受宣妃她们那些个贵女出身的妃嫔看得起,遑论跟陛下比?”
“宣妃她们虽然有些自矜出身,但平素也没多少骄横行径,对爱妃似乎也还恭敬罢?”淳嘉劝道,“怎么就看不起爱妃?爱妃是不是对她们有什么误会?”
要说宣妃瑞妃那几个才进宫的时候可能对贤妃还真有点看不上的想法,经过这么几个月的交手下来,要是她们还敢藐视贤妃,那真的是傻了。
淳嘉心里很清楚,宣妃几个这会儿提到贤妃都是如临大敌不敢造次,还谈什么看不看得上?
贤妃看不上这几个的宫斗水准还差不多。
“误会个什么?”云风篁暗道,她们对本宫再恭敬,挡了本宫的路,那就罪该万死!
她面颊上还沾着泪珠,长睫低垂,掩住眼底心绪,淡淡说道,“您刚才又不是没听到宣妃盛怒之下的真心话,她觉得陛下偏袒妾身,所以委屈的不行……可她怎么不想想,妾身比她们先进宫,比她们先伺候陛下,膝下还养着陛下的长子长女,陛下偏爱些绚晴宫,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
事情?”
“论宫里的资历论伺候陛下的时间论位份,妾身哪点不比她们强?”
“所以她在妾身以下有什么问题?”
“她有什么资格觉得委屈?”
“她之所以认为自己受了大委屈的,无非就是因为她打从心眼里不觉得妾身配位列她之上――是,妾身明白,陛下跟慈母皇太后当初就暗示过洛氏那几家,他们家女儿进宫来,迟早会有人补延福宫的出缺。”
“可她现在还没做继后呢就想给妾身摆皇后架子?!”
“那要是将来她坐了凤位,这宫里还有妾身、乃至于妾身膝下一双儿女的活路?!”
云风篁擦了把脸,冷笑,“猛儿出宫迄今好些日子了,中间陛下也不是没提过接她回来妾身身边。但妾身寻各种理由推却了……这会儿就给陛下说句真心话罢:妾身不放心。如今妾身位份宠爱都在宣妃之上,宣妃就已经流露出不满来。等将来宣妃在妾身之上了,妾身怕自己跟身边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大皇子跟昭庆到底是陛下的骨血,相信陛下无论如何都会有所回护的。”
“可猛儿不然。”
“妾身这辈子很难有子嗣的福分,是将这孩子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故此不能因为自己想要她陪着就给她带去后患……”
“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朕?”淳嘉打断她的话,“你这个也怕那个也担心,无非是觉得朕以后会负了你,又或者觉得朕没那能耐护住你,是也不是?”
本宫就是这个意思――但本宫不承认!
云风篁沉声道:“陛下这么想,未免太小觑妾身了!妾身的意思是,妾身出身寒微,父兄都不能像宣妃父兄一样为陛下分忧,妾身自己,连给陛下生儿育女都不成!纵然膝下养着皇长子皇长女,但说实话,宫里哪个妃子不能抚养他们?陛下迟早是要君临天下乾纲独断的,到那时候,妾身凭什么长长久久的陪伴您左右?”
“靠着先于宣妃她们几个入宫一年的情分?妾身说一句可能您不爱听的话:纯恪夫人陪您进宫的时候,妾身还是个终日缠着父母想多吃块糖的小女孩子呢!”
“可纯恪夫人如今还不是孤零零的在斛珠宫里待着,跟陛下渐行渐远?”
“若妾身自恃陛下这经年以来的宽待与宠爱,自惭于出身的寒微,裹足不前,他日就算陛下不离不弃,仍旧待妾身以厚爱,妾身自己,却有什么面目,仍旧如今日这样,享受陛下的偏袒同推心置腹?”
淳嘉被她最后一句话感动了下,暗忖这妃子虽然经常没良心,但也知道好歹,晓得朕对她很偏袒了,而且也真的是推心置腹才会这样单独说话……然后就定了定神反应过来,淡声道:“你觉得朕这些日子没去看纯恪,是因为纯恪不能帮上朕了?”
这话问的也忒没自觉了,要是袁楝娘的娘家跟洛氏一样,就算她比之前做作十倍,您至于说扔就扔,这般干脆?
云风篁暗自嗤笑一声,朗声说道:“陛下您误会了,妾身的意思是,纯恪夫人配不上您了。”
她目光闪动,似有星辰光芒蕴含眸中,真情流露的令人肃然,“陛下以远支藩王的身份入嗣孝宗皇帝陛下,初登基便身陷危局,重臣环伺却忠臣寥落。陛下隐忍近十载,一朝亲政,其中艰难惊险,恰如蛟龙跃龙门,虽凡鳞尽褪,成就圆满,却也步步惊心,坎坷非常!”
“纯恪夫人的出身,婚配藩王已然是高嫁。陛下登基之后,她的家世才貌,德言
容功,哪里配正位中宫了?”
“若果她从进宫起洗心革面,内修于心外修于行,为陛下分忧解难,陪陛下共历艰时,也还罢了。可她什么都没做,从出身到为人,一如当年与陛下定亲时候,却怎么还有资格,侍奉御前?”
“古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那是因为糟糠之妻陪着度过风风雨雨、帮着上敬二老下抚儿女,故此不可辜负。”
“哪有什么都不做,见天叫长辈跟着操心、叫陛下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去哄去劝,也无子嗣也无贤名……就因为当年好运跟陛下定了亲,就要陛下一辈子当心肝宝贝看的?”
云风篁换了柔和的语气,“妾身出身比纯恪夫人更不如,但既然侥幸得入宫闱,伺候陛下,自然想着与陛下长长久久,常伴圣驾左右。”
这番话说的淳嘉心潮起伏,许久未语,待开口,也换了惯常的温言:“你既然这么想,却为何总是挑事儿呢?须知道朕如今在前朝十分的忙碌,后宫还是安定些的好。”
“因为陛下跟慈母皇太后为延福宫下一任主人挑的人选妾身瞧着十分的为陛下抱屈。”云风篁露出不开心的表情,“宣妃瑞妃曼雅夫人殷昭仪,家世倒还成,才貌的话,给那些平庸的天子母仪天下,也还罢了。可是匹配陛下?凭什么?”
“这四位从进宫起,就隐隐以宣妃为首,结果呢?妾身比宣妃才进宫一年而已,坑她都不带动脑子的。她如今还只是妃位,说是协理六宫到底还有妾身在旁边看着,做些糊涂事儿也无伤大雅。终归妾身兜不住,还有陛下在。”
“可若是掌了凤印,这六宫还不得给她弄的一团糟?”
“打头的已经这样了,瑞妃平素都是跟在宣妃身后,曼雅夫人老实过日子至今怕是连宫务怎么个操持法也不清楚,殷昭仪争宠有心然而就殷尚书那不识大体的样子,她做了皇后指不定要出多少事情――这几个给陛下做妃子妾身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做皇后,那是把陛下当什么人了?!”
她不屑的撇撇嘴角,“虽然妾身也不喜欢如今的皇后娘娘,但不得不说,抛开家世之类,皇后娘娘的手段能力,可比她们强多了。您看六宫这些年来不拘私下里多少暗流汹涌,至少场面上是没出过大乱子的不是?”
淳嘉静静听着,半晌才道:“虽然是一番好意,但你也忒胡闹了……皇后之位关系重大,哪里是那么简单的?朕刚才说过,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此,纵然朕身为天子,立后……那也是须得考虑方方面面,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的。”
云风篁道:“陛下,纵然如此,也该择高门贵女里聪慧懂事的才是。宣妃这几个,实在不上台面,哪里配给陛下打理六宫?到时候六宫不宁,操心的还不是陛下同慈母皇太后?”
又说道,“妾身虽然心眼儿小些,但为着陛下的厚爱,妾身给您打一句包票,但凡陛下所择新后是真正才貌双全配得上您的,妾身一定用心侍奉辅佐她!”
“……你就会说这些话来哄朕。”淳嘉哑然失笑,完全没了追究她的心思,缓声道,“罢了,不说这些,且说正经的,现在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你打算如何了结?”
这天帝妃商议下来都很满意,遂一起回了借月小筑安置――睡下后淳嘉忽然惊醒:等等,贤妃说来说去,就是觉得宣妃她们不配做继后,而云风篁自己呢,为了匹配皇帝,为了跟皇帝天长地久,要好好努力……总结一下,岂不就是她自己想做继后???
然后他还觉得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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