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后,陈兢过来禀告了一个消息,明惠大长公主进宫了。
但没去庆慈宫,而是去太初宫寻淳嘉。
这可就稀奇了,这位殿下虽然是三位孝宗骨血里最受淳嘉礼遇的,却也是对淳嘉敌意最深刻的。
从头到尾没少给皇帝找麻烦。
以至于皇帝如今听到她养面首生下私生子的事儿都懒得理会了。
而明惠除了找茬,也根本不会主动见淳嘉。
云风篁颇为好奇,让陈兢继续打听。
“娘娘,明惠殿下正在陛下跟前哭诉驸马的不是,道是要陛下治驸马的罪呢。”片刻后,陈兢脸色古怪的过来禀告,“陛下气得不行,已经命人去禀告太皇太后,想让殿下去太皇太后那儿了。”
“这可是奇怪了,自来都是云氏跟陛下哭诉殿下的种种不是,如今怎么反过来了?”云风篁挑了挑眉,道,“却不知道殿下想让陛下治驸马什么罪行?”
陈兢小声说道:“御前的人不敢太多透露,只说陛下十分震怒,连声说这事儿务必太皇太后做主。”
云风篁思忖了会儿,道:“再打听去。”
因为是淳嘉命人去请,不管太皇太后乐意不乐意,最终还是吩咐皇帝跟大长公主都到庆慈宫说话。
这一说就足足好半晌功夫,末了还将云氏许多人召入了宫闱。
虽然这两年明惠没少闹事儿,但这次显然非同小可,于是前朝后宫都起了兴致,各施手段,进行窥探。
他们当然没胆子公然窥探宫闱,只是宫廷这边倒是将消息瞒得紧紧的,但明惠大长公主府以及云氏却没有这样滴水不漏了。
陈兢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同贵妃禀告:“娘娘,是明惠大长公主殿下发现了驸马在外豢养外室,还生下三个私生子的事儿,故此要陛下严惩驸马。”
“陛下约莫不会同意的罢?”云风篁听着笑了一笑,说道,“毕竟明惠跟前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也没人说得清楚。”
陈兢轻声道:“本来是这么回事,但驸马年岁最长的私生子,比殿下的长子还大了快两岁。殿下所以认为,是驸马先背叛了她。当初,陛下为了说服殿下下降,曾经许诺,说这云溪客,是极好的人,决计不会辜负了殿下。这会儿,殿下就拿住了这一点,要陛下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个交代……”
云风篁面色古怪,说道:“当真如此?”
见陈兢点头,她轻哼了一声,道,“这云氏不老实,活该!”
她算了下日子,当初两位太后在扶阳郡起了争端,皇帝命云溪客前往处置,云溪客的嫂子曾经乔装打扮进宫,请求云风篁帮忙,让云溪客可以在外留下子嗣,免得因为尚了明惠,膝下长久空虚。那之后没多久,明惠就怀了身孕,只不过生下来的长子,到底是哪个面首的也搞不清楚,反正应该不是驸马的。
皇帝被这事儿气得不轻,偏偏太皇太后还袒护明惠,说孝宗血脉,纵然是女子,风流些又怎么了?云氏要是当真是个忠诚的,为了皇帝也该捧着明惠。
不过是个驸马受点儿委屈罢了,能有天家兄妹情分重要吗?
这番话淳嘉当然是不认可的,但辗转传达出去之后,云氏却是噤若寒蝉。
毕竟要是置之不理的话,就很有不在乎皇家兄妹和睦的嫌疑了。
从此不拘明惠怎么个胡闹法,云氏都不敢再告状了。
……扯远了,总之,云风篁起初听说云溪客有私生子,还以为是明惠怀孕之后,云氏请求皇家做主未果,安排云溪客在外豢养外室,延续子嗣。
结果现在却是在这事儿之前,云溪客就已经在外头乱搞了
?
既然如此,那活该他遇见明惠!
云风篁甚至幸灾乐祸的说道:“咱们这位金枝玉叶闹起来,陛下都觉得头疼,云氏何德何能被她抓住把柄发作?这一次,倒是有好戏看了。”
实际也的确如此,云氏当然是委屈的。
因为这年头,男子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云溪客的身份,要是娶的是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搞出外室、私生子的事情来,顶多也就是被责骂一番,说不定私生子还能重归门墙。
偏偏他的妻子是皇家公主,还是孝宗唯一的嫡女。
明惠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甚至都没亲自找云溪客、找云氏的麻烦,就揪着淳嘉了,甚至皇帝抬出太皇太后都无果,她冷笑着说道:“当初本宫看不上云溪客这贱-人,陛下信誓旦旦,太皇太后也是可着劲儿的帮腔……结果现在可看清楚了?本宫再怎么不好,终归是先帝骨血,凭什么要受这样的折辱?!”
云氏上下,包括族长翼国公,都无话可说,只是磕头认错。
这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放弃云溪客的准备,但明惠兀自不肯罢休,坚持要整个云氏给她个交代。
理由也很充足:“本宫相信,陛下跟太皇太后还不至于故意坑了本宫,当初之所以从云氏为本宫择婿,想必是看中了云氏的家风。只是如今云氏却养出这么个东西来,不用多说,必然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蒙蔽圣听,叫陛下跟太皇太后以为你们是个好东西!”
本来还想帮云氏开脱一二的淳嘉也不好说什么了。
毕竟这种情况下帮云氏说话的话,难不成要他自己承认了,他故意给明惠找一个门风不够好的人家做夫家?
还是承认他眼光有问题???
但皇帝也不能真的不管云氏了,不说当初翼国公义无反顾站他的情分,就说谁都知道云氏对他的重臣与雪中送炭,这种情况下,他要是任凭明惠作践云氏……回头别人怎么看看他?
也显得他这个天子未免太窝囊了,微末之时追随的老臣都保不住。
淳嘉于是干咳一声,说道:“云溪客原本当然是极好的,只是你下降之后,总是冷落他,他想必也是一时糊涂……”
“那这泱泱六宫,陛下出于种种缘故,冷落的人多了去了。”明惠嗤笑一声,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大声说道,“难不成这些妃嫔一时糊涂也是值得原宥的?”
虽然包括淳嘉在内,大部分人都觉得,大长公主怎么能跟天子比呢?
问题是话不好这么讲:谁叫淳嘉不是孝宗骨血?
他要是孝宗亲儿子,哪怕是私生子认回来的,此刻呵斥明惠也是理直气壮。
但他不是,这话就得说得讲究些了。
“这二者如何相提并论?”淳嘉温言说道,“你莫要忘记,驸马可是跟你明媒正娶的丈夫。”
明惠哼道:“当今皇后难道不是陛下的正宫之主?可陛下不在延福宫过夜都多少年了,也没见皇后同哪个外男兜兜搭搭!云溪客为何不能学一学皇后的懂事?”
皇帝道:“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于牵累云氏上下。再者,纵然他有错在先,这些年来,你又何尝对得起他?”
“他不仁我不义。”明惠理直气壮,“若是先帝尚在,必然也不会认为我是错的!”
她抬出了先帝,淳嘉不禁微微皱眉,说道:“若先帝尚在,你这些年可还会这般放纵?”
明惠眼眶顿时红了,冷笑道:“说的仿佛陛下见过先帝一样!先帝……”
“够了!”一直冷眼旁观不作声的太皇太后终于发话,让明惠闭嘴,转向翼国公,“明惠与
云溪客各有错处,至于孰先孰后,哀家想着,如今追究起来,也已经是无济于事。既然如此……”
她沉默了会儿,轻叹道,“要么和离,要么,让驸马处置了外头的人,继续过罢。”
翼国公跟同来的云氏诸人交换了个眼色,说实话,若是为云溪客好,也是为了整个云氏省点儿事情,当然是和离好。
毕竟一旦和离之后,云溪客跟云氏都不需要承担明惠各种作妖的后果,也可以让云溪客重新娶个贤良淑德的女子,生儿育女。
但……
这门婚事,当初是淳嘉亲自敲定的。
既是为了不让人说他刻薄嫡出嗣妹,也是为了提携云氏、提携云溪客。
这会儿若是和离了,其他不说,单单是天子的眼力就叫人诟病。
翼国公并非十分老谋深算之辈,这要是搁前几年,他说不得就干脆选择和离算了。
但自从被太皇太后用“不为皇帝考虑”的说辞敲打过之后,他如今好歹也长了些心眼,顿时想到,太皇太后此刻给出的选择,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是让他们选择:是继续自己打落牙齿往肚吞,还是损及圣誉?
“……”只稍微考虑了下,翼国公便沉声说道,“太皇太后言重了,今日之事,皆因殿下不忿才闹起来,臣合族原无与殿下分道扬镳之意!”
云溪客的父兄脸色复杂了一瞬,但也立刻出声附和。
见状明惠一皱眉,待要说什么,太皇太后却已经放缓了语气,淡淡道:“既然如此,些许小事,你们自己处置了罢。往后也别总是闹进宫里来,哀家都多少年纪的人了,过一天是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见神宗先帝,你们倒是好,隔三差五来给哀家添堵,这是唯恐哀家留在世上的辰光太长了,耽搁了同神宗先帝团聚?”
这话说得可是重了,不止云氏一族连声惶恐,连淳嘉都跪下来请罪,自承不是。
……如此这件事情到底不了了之,结果就是云溪客在外头的外室、私生子全部被云氏自己处置掉,云溪客的母亲颇为不忍,觉得儿子的外室也还罢了,孩子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是不是可以保全下来?
但云氏当家的男人们不会这样天真,都否决了她的想法:“这是太皇太后之言,咱们当着陛下的面答应下来的,若是留了这几个孩子的性命,那就是欺君之罪!他们何德何能,要偌大家族,为他们承担这样的后果?”
又劝她想开点儿,反正她也不是就这么几个孙子孙女。
要怪只怪云溪客做事不够谨慎,背着大长公主偷吃也还罢了,好歹事情做的周全点儿不是?
当然他们最恨的还是明惠,问题是,这位主儿只要不是谋逆造反,淳嘉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又能如何?
但云氏一族觉得憋屈万分了,明惠却还不肯罢休。
她在丈夫的外室跟私生子女都被处置后,强迫这两年原本已经跟她事实上分居的云溪客重回大长公主府住。
然后,召聚诸多面首,当着驸马的面,嬉戏取乐、旁若无人!
“……回头信成出嫁,送亲也让云溪客一起去罢。”淳嘉得知消息,无语片刻,最终说道,“等他回来了,朕看看封他点什么。”
他当初将明惠许给云氏子,当真是为了双方都好。
结果……
算了不去想了,希望仕途上的得意,能够多少安抚下云溪客以及云氏罢。
皇帝叹口气,想到信成跟贵妃的关系,这日专门抽空到浣花殿,告知云风篁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