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素娥高悬,白天舞方才回到府中。小云迎了出来,告诉了她礼部已经将她的朝服送了过来,要她试一下合不合身。
她的朝服是定制的。作为剑锋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入朝的女官,穿原本为男人设计的朝服自然不合适。因此礼部专门找工匠为她定制了一件,结合了后服的端庄和朝服的威仪。
白天舞回到了卧房,在小云的帮助下换上了新制的朝服。
朝裙整体是青黑色,胸前如往常武将一般绣有栩栩如生的走兽。以白天舞镇西大将军的地位,绣的自是百兽之王,猛虎啸山。
腰间靛紫色封带象征着她武将之首的地位,白玉腰扣巧夺天工,雕的是剑锋帝国的剑柄标志。
两臂广袖垂至脚踝,上绢方正繁复之纹路,精致细腻。相传取自上古时期铁矿冶炼之器具,乃剑锋立国之本。
下裳的衬裙上简约而写意地绣刺着剑锋帝国的万里沃土。这是从帝后的凤仪裳上获得的灵感,却全然比不上凤仪裳的华丽。原因自是不敢夺了皇后威仪,再者也避免了宣兵夺主。
整体看来非常合身,穿在白天舞身上兼具了将军的威严与女性的柔美,绝会成为朝堂上的一抹靓色。唯一的缺点就是层层叠叠的厚重衣物有些限制行动。穿着这身衣物很难做一些大的动作。不过这应该是刻意如此设计。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白天舞便已出发入宫。
通往云天殿的大路名为正和,路上能遇到不少同来上朝的文武百官,每个人的腰间都悬着华丽精美的宝剑。
剑锋尚武,百官入朝,无论文武,都会佩剑。因为即便是文官,也多是游侠出身,剑锋侠客剑不离身,这是剑锋帝国引以为傲的传统。佩剑也是一种炫耀江湖地位的手段。
至于安全问题,潜伏在宫殿各处的大内高手们可以保证没人近得了圣上的身。而且剑锋皇帝本身通常也是剑术高手。
白天舞自然也佩带了一柄华美的宝剑,但并不是她的白龙剑,而是与朝服一同送来的另一柄剑。
之所以不带自己的佩剑,原因有二:
一来是白龙剑太出名了,佩它入堂,恐怕连剑锋皇室世代流传,代表着皇权的佩剑“圣鸣”都要黯然失色。白龙剑的名气不仅仅在于它的两任主人都是绝顶高手,在江湖上留下了诸多脍炙人口的传说,更是因为它本身独步天下的品质。世间恐怕没有任何一把剑能出其右,即使是皇帝那由万年前的清风镇顶级铸剑宗师所打造的传世宝剑也不行。没人知道它是由哪位不出世的神匠所铸。
二来是白天舞的武功太高,再配上那绝世神兵,若真有弑君之意,没有任何一个大内高手有信心拦得下她,特别是听了她一剑破千军的故事之后。
本来是不想让她佩剑的,然而在剑锋传统之中,消去佩剑乃是羞辱之意,当赐有大过之臣。白天舞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不佩兵刃自是有失体统。于是蔻千里御赐了一柄未开刃的宝剑,名曰隐铓,专伺入朝之用。隐铓也是出自清风镇大师之手,其精美程度绝对配得上她武官之长的身份。
正和路上同行的文官对她大多敬而远之,不愿有过多的交流,只是远远避开,不时指指点点,三两成群的窃窃私语。
他们大多死板保守,认为女性进入朝堂有伤风化,不成体统,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而且她刺杀琴丞相的故事在朝中早已人尽皆知:连身为百官之长的丞相都能说杀就杀,事后不仅没有任何惩罚,还一跃成了官居二品的大将军,文官们自然心有不满。
但没人敢在明面上有所指责,毕竟这个年轻的将军哪天兴起,把自己杀了祭天可就得不偿失了。
唯一愿意主动接近白天舞的文官,就是刑部尚书赵方明了。
他一脸谄媚地凑到白天舞身边,奉承道:“想不到当年的安平府小捕快,竟然会是白将军的子嗣。如今也坐到了令尊的位置,还立了不世之功。”
白天舞客气地对他作了个揖,礼貌性地说道:“赵大人好久不见。天舞能有此成就,少不了大人的指点。”
“将军客气了。还叫什么大人?你我现在可算是同级了。”
寒暄完了,见赵方明仍一脸笑意地跟着自己,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便猜到了他的用意:“没猜错的话,赵尚书是想问夫人之事吧?”
赵方明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额……老秦从来没和我透露过,只说这事我不知为妙。后来老秦失踪,将军又远赴边疆,我便再也没能询问。此事困扰了我多年,今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白将军看,能不能……”
看着赵方明一脸急切又渴望的样子,白天舞掩口轻笑,淡淡道:“此事尚书确是不知为妙。”说罢便快步走了开来。
赵方明眯着眼看着白天舞走远,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步入云天殿,皇帝尚未出席,大臣们按规矩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偌大的殿堂很快就站满了人,一侧文一侧武。人人腰悬佩剑,一眼望去,仿佛一支锦衣军队。
白天舞是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之中唯一的女性,自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走在正中的过道上,一道道或倾慕或鄙夷的目光投射过来。
武官们对白天舞的态度与文官们截然相反,全都在白天舞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亲切地和她打着招呼。将军们多是白潇雨的旧友,几乎都是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虽说剑锋帝国镇西,北境,南海,禁卫四大军团主帅官阶相同,除禁卫军由皇帝直属外,平时各自指挥,需要协调时则统归兵部尚书调遣,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兵部尚书不过是个虚职,可能是全剑锋最窝囊的职位。将军们真正服从的,只有镇西大将军兼镇国公白潇雨一人。因此都对他的遗女白天舞很是友好。即便少数不是白潇雨旧识的武将,也多仰慕于她的功绩,对她很是热情,无不是主动上去攀谈一番。
就在白天舞被同僚们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之时,站在武将最前排的一人忽然转身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武官们对那人似乎很尊重,见他招呼白天舞,便都不再寒暄,全部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白天舞如释重负,赶忙快步向那人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微微发白的髯须很是浓密,能看得出有特意打理过,却仍显得有些凌乱,乍一看给人以凶神恶煞的感觉。两只眼睛大如铜铃,看起来有些凶悍,但眼中却满是笑意。
白天舞好奇地向他走去,还没等她开口询问,那人就毫不见外地一把勾住了白天舞的肩膀,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白天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有些发懵,但她能看出那男人没有恶意,便没有反抗。
“来,你是武官之长,该站这里。”那人的声音浑厚而粗旷,一听便知骂起人来一定气势非凡。
白天舞被他就那么推到了武将队列最前方靠近过道的一侧。那里离圣上最近,是百官之长的位置。如果琴绘之还在世,她右侧隔着过道便应是他的位置。琴丞相已死,新任丞相白天舞并不认识,因此也没有在意。
那人在白天舞站定后便满脸堆笑地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就像打量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孩子一般。白天舞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陪着笑。
片刻之后,好像是看够了,他满意地拍了拍白天舞的肩膀,小声嘟囔了句,“这孩子真不错,和她娘太像了。”
白天舞一脸的不解,正欲开口询问,那人却率先旁若无人地开口道:“妮子,吓到你了吧?我叫禾年翁,是和你爹拜过把子的兄弟,你叫我禾伯伯就行。”
听到是父亲的熟人,白天舞展颜一笑,抱拳作揖道:“见过禾伯伯。”
禾年翁洒然大笑,又一次拍了拍白天舞的肩膀:“妮子你别见怪,你禾伯伯是个粗人,在军中待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仗,没什么文化。不比你爹,还知道读书,我打仗全靠经验和一股子狠劲。当年你娘要不是瞧不上我没文化,也不会跟了你爹那老小子。”
不知为何,眼前这心直口快的大叔让白天舞倍感亲切,她笑着调侃道:“那还真要多谢禾伯伯让天舞得以存世了。”
听了她的话,禾年翁哈哈一笑:“嘴也和你娘一样刁……”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声音也轻缓了下来,“你……没见过你爹娘吧?”
白天舞一愣,有些伤感地摇了摇头。
禾年翁轻叹一声道:“孩子,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不过看到你今天的成就,你爹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嗯。”白天舞坚定地点点头。
正聊着,巍峨的钟罄之声响起,百官纷纷转向走道安静地站定。
一身金袍的蔻千里从正门缓步踱入云天殿。那一身华丽的金袍没有任何纹饰,仅在腰间缀着几枚精致无暇的琬琰美玉和宝剑“圣鸣”。
圣鸣的剑鞘瑰丽至极,纹绣着剑锋帝国的万里河山。剑柄与帝国的旗帜一摸一样,古朴而繁复。剑锋尚未出鞘,锋锐之感已是显露无疑。
蔻千里左手搭在圣鸣剑柄之上,年轻俊朗的脸上充满了威严。身后跟着两名宫女,各执一柄锦绣的巨大蒲扇。
蔻千里走过过道,两旁的大臣们在他来到自己身前之时纷纷躬身行礼。远处看去,排列整齐的百官们就像是海浪一般,随着蔻千里的前进而波动。
蔻千里来到皇位上转身坐定,两名宫女一左一右站在他的后方。一名太监快步跑了上来躬着身站在了他左后的位置,静候着传唤。
落坐之后,蔻千里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清了清嗓子,道:“众爱卿平身。”
百官闻言一齐直起身来面向蔻千里。蔻千里对站在白天舞右侧,隔着过道的那人道:“南兴,开始吧。”
那人受意,点点头,转过身来,开始主持早朝。
首先是六部尚书们例行汇报工作。如非紧急情况,剑锋帝国的早朝是每月一次,因此官员们要汇报的事务很多,听得白天舞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兵部尚书汇报战事近况和兵力调动的时候才提起了她的一些兴趣。
蔻千里身后的宫女似乎对白天舞很感兴趣,总会不时望她几眼,却又不敢太过明显。她们对朝堂的事务一无所知,自然也不会知道白天舞的女儿身,便好奇起为何她的朝服与他人略有不同。而当她们看到白天舞的面容时,更是惊诧世上竟有如此出尘绝艳的男子,都不由得心花怒放,在心中想入非非起来。
二人猎艳的目光终究还是被感知敏锐的白天舞发现了。被发现之后,那两名宫女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干脆放弃了掩饰,肆无忌惮地打量了起来。
看着二人极力克制却又不禁流露出的花痴表情,白天舞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收到的倾慕的目光多是来自男人,而女人对她投来的多是艳羡与嫉妒。向二人这般女子对着自己犯花痴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封赏的时候。
“白天舞将军。”丞相万南兴的话打断了白天舞的胡思乱想。她答了一声“在”,像先前汇报的人那般一步跨到了过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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