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凌终于开口,涩声问道:“石小叔,老头是被抬回自己家了吗?”
见石凌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石开阳心里舒了一口气,点头答道:“你放心,青禾长老的药术在八寨都找不出第二个,大护寨一定能撑过这一关的。”
石凌咬紧了嘴唇,他最擅察言观色,如何看不出来石开阳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他轻轻道:“小叔,你就别送我了,赶紧回去照顾老头,有你在他身旁我才放心。这三天,就拜托你了。”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装着生机液的小竹筒,递到石开阳手里说道:“这是黄极观里那老道士调配的草药精华,有奇效。你回去了赶紧给老头服下。很珍贵的,一滴都别浪费。”
石开阳犹豫着接过小竹筒,虽有些怀疑这一口就能喝完的液体能发挥什么作用,但看到石凌如此郑重之色,也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眼下既然石凌无恙,自然是赶紧回去守着大护寨最重要,谁知道石闾那混账会不会再做出些什么事来。
他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道:“凌小子,你可千万别干出什么傻事,安心在观里呆着,尤其别让寨子里人知道你醒了。黑云八寨,是容不得一个外人知晓宝篆秘密后还能离开黑云山的。什么事都等大护寨恢复过来了再说。”
“我知晓。这笔帐,我迟早会跟石闾算个清清楚楚……”
石开阳原本想劝劝他,毕竟有了裂额虎为驭魂兽的石闾,不是现在的石凌能够惹的。
但是他又知道,在大护寨这件事上,谁也阻不了石凌,再多说也没用。
唯一的希望就是石爷能醒来,否则……
他不敢想象石凌会做出些什么事来,更不敢想象他被石闾逮到后的下场。
光是擅闯石寨这条罪,石闾就可以理直气壮依寨规断他手脚了。
其实石开阳也只猜对了一半。
石凌是想要找石闾麻烦,却没有打算把帐全部算在他一个人头上。
他肯定石闾背后还有人,而这些人的阴谋也肯定远远不止眼前已经发生的这些。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深潭幽石,还远远没到露出水面的时候。
石凌觉得还是要跟石开阳说清楚。
现在石爷倒了,自己能倚仗的就只有他了。
“石小叔,不是我非要倒黑水,老头当着八寨人面逼石闾离魂受审不是没有缘由的。”
石开阳轻咦一声,其实他也正有此疑问。
在他心里,石爷万不会行没有把握之事,既然敢在那么大的场合冒大不韪来逼问石闾,就肯定是掌握了些什么线索,只是苦无证据而已。
“石闾这家伙身上真的有很多秘密,跟山鬼之事还有二狗坠崖绝对有关系。要不是山鬼闹得太凶,老头担心再死人,也不会无奈采取这种方法。”
说到这里,石凌竹筒倒豆子,将所有之前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些事,我和老头没跟别人说过,之前不和你说,主要是老头怕你冲动之下惹祸上身。你一定得多提防石闾,还有巴水寨的巴虫儿。”
“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们……哎,有时候冲动一点才能快刀斩乱麻。要我说,直接把石闾和巴虫儿绑起来,抽他个几十鞭不就什么事都清楚了吗?恶人还需恶人磨!”石开阳一脸恨铁不成钢,滚刀肉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石凌愕然,他说出那些事来原本是想提醒石开阳注意保护好自己,没想到却把他气得不行。
不过,恶人还需恶人磨……
这句话还真是说得在理。
可惜现在石闾有了裂额虎,自己却连小嘎都没了。
说到小嘎……
咦?
石凌难以置信地看着腰间的葫芦,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和赤金小蟒的命魂羁绊并没有断。
这是咋回事?
难不成巴通天放水了?
“怎么了?”石开阳见石凌发楞,还以为是自己刚才骂得太狠了,赶紧宽慰道,“我也就是说说,不一定就对的。大护寨能在八寨立威数十年自有他的理由,像我这性子,估计干一天大护寨就得被赶下来。”
“不是……你看这个。”
石凌拨开黄皮葫芦的口子,小嘎会意,哧溜一下钻了出来,盘在石凌肩头盯着石开阳这生人面孔,嘎地叫唤了一声。
石开阳惊得连退几步:“这他娘的是只鸭子精吗?是你那驭魂兽?”
石凌点了下头,对小嘎说道:“这是石小叔,你老实点。”
赤金小蟒敌意立消,偏着头,黑漆漆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石开阳。
“还挺听话啊……”
石开阳随口感叹一句,立马又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石凌。
“你猜得没错,我跟小嘎的魂连没断,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石凌如实答道。
“巴通天手下留情?不会啊,那老家伙虽然跟大护寨私交甚好,但也都是一个德行,把规矩看得比命还重,不可能放水的,”石开阳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打量着石凌,“你这家伙,也是古怪得紧……”
石凌白了他一眼:“你总不会把我再抓回去拿宝篆照一下吧。”
“臭小子,你把你石小叔当什么人了,”石开阳作势欲打,旋又叹道,“无论如何,魂连还在就是你的运气,好自为之吧。不过还是别跟寨子以外的人讲起,否则,会给八寨带来灭顶之灾的。”
在驭魂宝篆这个问题上,石开阳还是有自己的原则。
“我明白。”石凌郑重点了点头。
石开阳猜想这事石爷也肯定叮嘱过,不再多言,瞧了瞧日头后催促道:“行了,你快去观里吧。记得了,这些天别在山里露脸,等大护寨撑过这关,我再想办法把你送出山。到时候,就别再回来了……”
说完,他揉了揉石凌的头,转身便走。
石凌望着他背影,忍不住喊道:“石小叔!”
“又怎么了?”石开阳停住脚步,有些不解。
“老头就拜托了。”石凌竟是跪下来,朝着他用力磕了一个头。
“你这臭小子,哪来那么多屁事!男人的膝盖可不是用来跪地的。”石开阳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走,浑然忘了自己之前求青禾长老时差点把青石地面磕破。
走出几步后,又是一停。
“有我在,一切放心……”
远远的一声回答飘入了石凌耳中。
石凌无言地看着他渐行渐远,手里握紧了胸前的小树干。
绿葫儿啊绿葫儿,你这生机液可千万要灵验啊。
一抬眼,他正好看见一大一小两只燕隼在空中不急不慢地结伴飞过。
大的飞在前面,挡下了绝大多数的冷风。
他默默望着它们,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擦了把不知何时又湿润了的眼眶,起身往黄极观行去。
看不见的,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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