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该叫你徐暮风?”
嫣子非抱起昏迷的司梦蝶,手臂一换姿势,鲜血便如决堤洪水般顺着衣袖往下躺。
他的心不由一阵抽痛。
一个人有多少血,可以经得住这样流?
而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长袍之上,鲜血也已经一滴一滴连成了线,身后暗红一片,早已经分不清是谁的。
那个孩子在他们的前面,也是一步一个血脚印。他的手里握着龙泉剑,目光如剑锋一般,扫到之处,那些腐尸无不俯首后退。
龙泉剑的杀气,前所未有的大涨,才走了没有几步,孩子便觉得手腕有些酸痛。于是,他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是昏暗的,其中好像还夹杂着鲜血的颜色,倏地,他捂住了胸口。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有些让他不舒服。
听到嫣子非的问话,他怔了一怔,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连忙用手中长剑支撑住身体。
“随你。”
他抬头,瞥了一眼那个曾经恶魔一般的男人。
苍白的脸依然风华绝代,一瘸一拐,却不失王者霸气。
目光落在嫣子非的脸上,他毫不客气的回敬了过来:
“那就徐暮风吧,毕竟,我和他还有些渊源。”
司梦蝶的身子沉了下去,他急忙向上松了松。指尖划过,温热的血带了凉意,明知道这个人不久于世,他却没有担忧,只是自始至终挂着一抹无奈的笑。
他,嫣子非,曾经的赤尊,什么时候,这样受制于人?什么时候被一个小孩子逼着签下了魔之契约?什么时候需要靠别人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然而,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女子,他又觉得如此做是值得的。
如果,她真的走了,以他的能力,他绝对有办法把她找回来,可是那样也许又是几百年。
他不想再等了,等待的痛苦,就仿佛凌迟一般。
夜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血腥。
入目,是无尽的荒凉,空气里不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六界鬼哭,这是当年她转身离开后,他发誓要送给她的礼物。
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本应该依偎在男人的怀里,让男人好好爱护的女人,可是她偏偏担起了这天下的责任,他要用事实告诉她,她错了,她不能拯救这个世界,唯一能拯救这个世界的,是他。
而唯一能保护她的,也只有他。
在昆仑之巅,她将绝情一剑刺入他的身体,试图与他同归于尽的时候,他救下了她。也开始了对她的报复。他亲自将碎梦弓传授于她,让她重新邂逅当年的爱人,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在他的胸口射上一箭,让那个重新恢复记忆的阮衡,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向其他男人的怀抱。
不过事与愿违,他的计划还没有成功,她的灵魂便醒了。
在那个世外桃源的结界里,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放弃了。
带着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好,只是,再次入目的扬州城,让他觉得这一切,已经不可能了。
手指不由得用力,深深的掐进那个女子已经毫无知觉的皮肤里。
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在千年前你不答应我?
“你要带我去哪里?”
龙泉剑的剑芒扫过,鬼神避让,那个孩子走在前面,脚步无比的坚定。
他手里的释冰令始终闪着莹莹的绿光,在夜色中划出一线线的光迹,好像在召唤什么。
“我答应过你,出城之后,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徐暮风蓦然回头,孩子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嫣子非有些累了,他顿住脚步,勾起唇角,冷冷的一笑。
是啊,他怎么能轻易相信他呢?
如果他有能力替他驱开那些腐尸,他也就有能力杀了他,只是为什么在扬州城不行,一定要出去?难道那个雪夜的尸体已经等在那里让他复活?等雪夜复活之后,他便也到了生命的尽头。
目光再次掠过那个孩子的脸,那个孩子却将目光转向外面。
他看着远处苍茫的天空,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三枚释冰令在他的手里闪着诡异的绿光。
仿佛回应他的召唤一般,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三点星光,那三点星光起初只是萤火般大小,很快,便越来越亮,最后倏地落在十几丈开外时,整个扬州城仿佛都被点燃了。
“主上!“
那个孩子回身,单膝跪地。
“他们已经等在城外了,还请主上不要耽搁!“
“你这是认我做主了吗?“嫣子非冷笑道。
“还能怎么样?“那个孩子抬起了手,袖管滑下,露出了小臂上一段暗红色的花纹,那片花纹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迎上嫣子非目光的一刹那,便呼呼的生长了起来,很快,便长满了那个孩子的全身。
“魔之契约在此,容不得我反悔,当然,也容不得你反悔。“
孩子的语气坚定,嫣子非的脸却微微向后一仰,眉头紧跟着不易察觉的皱了皱。
孩子似乎听到了从他心底发出一声冷哼,然而,他不在乎,重新回过头去的时候,他便继续迈开脚步,拖着满地的鲜血,迤逦前行。
身后十丈开外,二人行过的地方,一群腐尸突然从黑暗里冒出,争先恐后的扑向地上未干的血迹,仿佛找到了珍馐美味一般,贪婪的伸出残破不全的舌头,舔着地上尚未干透的血。他们争抢着,厮打着,很快便残肢断臂满天飞,然而,前面的两人却全然不在乎,他们依然一步步的向着曾经的扬州城门而去。
那里,曾经有一个驿站,驿站外都是高大的琼花树,花开的时候,这条路简直比天上的月光还皎洁。
只是,现在那里和城里一样,都只剩了一节节枯木。
死亡,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侵蚀着整个大地,吞噬着上面的一切生命。
嫣子非似乎有些累了,他靠着一科枯萎的琼花树停下来,将司梦蝶紧紧的搂在怀里。
一只红色的蝴蝶飞来,落在了他的肩上。
“影儿,你还在这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只蝴蝶,忽的发出一阵哀叹。
“你生我的气吗?我又让她受伤了!”
那只蝴蝶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扇了扇翅膀,轻轻落在他怀中满是鲜血的女子身上。
“其实,我不是个好师傅,我也不是个好情人。”
上次,他明知她入扬州城有危险,还是让她去了,结果,他在驿站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要是再晚一步,在这漫漫红尘中,他还不知道要等她多少年。
命运之轮已经开启,没有人能够停下来,即使前面是万劫不复,纠结于其中的人也只能继续前行。
前行,只有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