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之中。
那老板娘似乎是察觉到此处动静,款款而来,引了不少目光在身上,皆如饿狼猛虎,使劲盯着,仿佛要将那薄透衣纱看透一般。
而那老板娘似是不曾察觉,依是扭动着细润的腰肢,走了过来,看到伙计有意藏在手中的一锭银子后,眼中那微不可闻的怒意顿时隐藏了下去。招手,僵在原地的伙计如遭特赦,弯着身子快步跑开。
展颜一笑,他物顿失色彩,老板娘明亮的眸子实然好看了些,直直看去便好似会说话一般,愈陷愈深。一层楼附近吃食的人看得有些迷了,嘴角不自觉低声吹了几个悠长哨子。
这番纨绔弟子,老板娘自是见得多了,不若是为了多引些自己的注意,脑子不见得多么好用,这些小心思当真是多得很。
这一层楼的食客,又怎比得上楼上的底蕴身家。
可依旧是露出几多风情,不知迷得多少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樱红唇瓣轻启,正欲开口,沐云峰主人的脸突然是贴了过来,盯着那双汪汪眸子,深深吸了一气,挑逗意味十足,开口道:“掌柜身上胭脂水粉定是极好吧?”
一抹讥讽神色转瞬即逝,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俏面容,老板娘面露桃花,口吐兰息:“少爷可真会说笑。”
下一刻,沐云峰主人已是重新坐直了身子,拿着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食:“说笑?不曾。掌柜的胭脂气息,与那马厩猪圈一般,臭不可闻。”
话出,老板娘笑意如花的神色变了又变,自是冷了下来,望着沐云峰主人,会说话的眸子亦是透着寒意。附近注意着这里的一甘食客更是变了脸色,心中起伏。一个女子能经营这么大的酒楼,已是说明了其手段,尤其是这般漂亮的女子,无人敢惹,更说明其身后的势力何其深厚可怕。
不等老板娘回话,沐云峰主人坐得沉稳,完全没有在意那些人惊变的脸色,开口道:“吾也不想与你争辩,叫你家主子来,让吾看看。”
语出,掀起澎湃大浪,不少就近的食客听闻这句,惊骇失色,竟是顾不得吃些什么,逃一般离去。
老板娘似乎是被蠢一样的话语逗笑了,笑得花枝轻颤,冷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吗?”
话语间,已有十数个魁梧壮汉迎了过来,将沐云峰主人围在其中。一层楼吃食之人,大多数是些平民,说不得家财万贯,最多是殷实之说,怕生事端,匆匆离去。但也有那些坐得颇远的好事人,朝这边观望着。
十数壮汉目露凶光,杀机弥漫。沐云峰主人依旧是岿然不动不见丝毫慌乱神色。
老板娘颇感诧异,好看的眸子又是打量了沐云峰主人一番,料定是不曾见过这般人物,出声问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是为常事,可若再这般,纵是你家何等势力也别怪我这回笑楼不客气了。”
沐云峰主人不以为意,说道:“莫不想这七层回笑楼折在你手上,就乖乖去叫你家主子。”
老板娘终于是失了耐性,哼了一声,扭头出了一众壮汉身际,不再看向这里。
正凝着俏脸走着,头顶突然传来轰鸣的响声,震耳欲聋。面露惊色抬头望去,看得尘土起,顶楼轰然向着一旁歪斜而去。一道笔直的切痕落在五层楼与六层楼之间,那最顶的二层楼失了支撑的力道,斜斜倒塌开来,自那极高的地方坠了下来,尽数砸进了街道上,声鸣轰隆,尘土飞扬,继而有无数惊叫声起。
一层楼门不曾关上,要看的那顶二层楼跌在门前,飞进大片的土灰。老板娘瞪大的眼眸,惊神无措,连那响彻四处的轰鸣都不曾将其惊醒。
只所幸今日生意差了些,顶三层楼上少有人际。
这般动静,引得众人皆出,看到那震撼一幕,五层楼顶有平整切痕,顶二层楼摔到地面,成了一堆残瓦废砖。
二三楼上有人闻声出来,看得一片狼藉,眼中灰尘四起,呛得咳几声,吼道:“老板娘,怎的了?这般动静。”
响声过后,被溅射起的尘土经久不散,也得以听清了那此起彼伏的惊叫与嘶吼,知晓了一个极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回笑楼,被人削掉了二层!
老板娘已是惊骇失色,陡然回头,看着云淡风轻的沐云峰主人,十数壮汉不知何时,早已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起身,走至老板娘身前,居高临下,瞧得胸前一抹春色,开口道:“吾不喜欢重复两遍。”
老板娘仰头望着沐云峰主人那俊郎的面孔,受着恣意放荡的眼神,双腿有些发颤,迈不动步子。
但这终究是见过场面的女子,被尘土迷了眼睛,眸子眨动着,开口道:“你可知你惹了什么?”
沐云峰主人笑着,极是畅意,目光不曾移开,回道:“自然。”
“你……好大的胆子。”老板娘向后退了两步,瞳中有惊恐闪动。
外面吵闹声愈发热烈,尘土终是落下,一层楼的门口被顶二层楼堵了个严实,只有头顶透着光芒,直射在楼内。
看着二三四层楼围了一圈的惊慌人物,那些个保主护卫尽数露了身影,纷纷自楼上跃下,望着沐云峰主人。
楼上膏粱子弟瞅见有热闹可看,顾不得如何混乱,拍手称好,于楼上观望着,不见丝毫惧意。
不为其他,纵是仙人,也不可能同时敌过如此数量的对手。
更何况,这些对手中,不乏俗世仙人。
离得沐云峰主人最近的老板娘心中凌乱,不可控制地躁动着。看到的依旧是那风轻云淡的笑脸,望着前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呼吸一滞,老板娘面色桃红,息若潮红。
一只手再度揽过老板娘腰肢,竟是被搂在怀中。老板娘朱唇轻轻开着,眸含秋水,深深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
多不胜数的人自四下冲了过来,不仅是这回笑楼的护卫,更有那些楼上食客的贴身,只为拿一个回笑楼的情面,特地出手。
手段尽显,冲向怀抱老板娘的沐云峰主人。
看得沐云峰主人摇头,依然是不曾见到丝毫凝重。
相反,那平淡表情竟是一抹莫名笑意浮现。
只一掌,有汹涌劲力遍布,所有势气逼来之人登时身形顿止,露出狰狞神色,朝着相反的方向倒飞出去,摔在桌面上砸了个粉碎,继而不止,嵌入墙内,哀嚎传来,无力吃痛。
楼上笑意皆无,所有人看着自家护卫死死嵌进的墙里,大惊失色,惧意陡然而生,慌不择路,开始寻出口逃命而去。
放下手中老板娘,看着老板娘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炽热眼神,沐云峰主人笑意十足,似是做了件平淡无奇的事情。
脚下发力,即刻间踏出一个坑陷,那坚硬石砖尽数碎裂,散出大片的裂痕向着四周弥漫开来。
身形飞起,自五层楼顶跃了出去。
老板娘被震得向后退了数步,望着头顶,怔怔失神,胸口起伏,波涛荡漾。
沐云峰主人点立在回笑楼楼顶,俯瞰周遭,脚下围着密密麻麻的人影,指指点点吵吵嚷嚷。
背手而立,衣摆飘飘,长发青黑,当真像极了个翩翩逍遥少年郎。
有少年鲜衣怒马,冲冠为红颜。
有山上匪寇鲜衣怒马,下山荡匪寇。
回笑楼下依旧是嘈杂的,楼内一层楼已是没了人际,而那些楼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子弟们,瞧着自家无敌的守卫被一巴掌拍进了墙里,能不能抠出来保住性命都是两说,自是心寸大乱,这般凶猛的家伙,虽是不知生出这些乱子所为何事,但对付自己那不还是眨眨眼的事情而已吗。
不等寻个窗户跳下去逃命,那道身影嗖得一下飞了出去,手段虽说高明,却也不是不曾见过,家里好些个客卿大修也是有的,可见威胁远去,绕是松下一口气,不再慌乱。
沐云峰主人站于回笑楼上,远远望去,看得一座高耸入云绵延不绝的巍峨高山,便是传闻中的那座仙山――不怒山。沐云峰主人就这样静静望着,没有丝毫要动身前去的迹象。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回笑楼的幕后自然是闻声所动,派着大队的人马往此地奔赴而来。
不怒山之所以称之为王朝,不仅是在于那庞大的居民百姓,更是有着所谓王朝都不曾拥有的底蕴。
王朝之上,自然是一座不怒山以及山上仙人。王朝之下,九鼎而立,俗世仙人一众,九之极数是有意为之,用以昌不怒山繁盛,愈发富荣。
九鼎,又称九朝,各为而治,即不怒山里九个最是庞大的家族势力。
又因实力参差,布下四尊五卑的排名。
尊卑有别,世人自然是不敢这样称呼,便称之为,四顶五首,以示敬畏尊重之意。
这回笑楼便是四顶里刘家的一处产业。
见刘家有大队人马赶到,惧是殃及池鱼,那些看热闹的人自然是已远远地躲了出去,心惊胆战。
百余轻甲,将回笑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番前来的,是为刘家客卿长老杨一凡。看着那曾经的顶二层楼变成了残破废墟堆在回笑楼的正门,堵得严丝合缝,看不得里面丝毫动静。
受着刘家的供奉,这个入俗的仙人自然是要为刘家做些什么,既然有人乐意捣乱,杨一凡也乐意平了这个事端。
冷笑着,没能注意到顶楼平滑得惊人的切痕,也没能注意到顶楼那个噙着笑意的沐云峰主人。
闷呵一声,拳中蕴着恐怖力道,猛然轰击在那堆成丘壑的废墟之上。
尘土飞散,杨一凡目光颇含杀意,透过弥漫沙尘,直直盯着回笑楼里面。
尘埃落定,杨一凡自是率先冲将进去,环视周遭,瞧得瘫死在地上的十数个酒楼护卫。耳中隐约传来的愈发无力的哀嚎,只看得粉碎的桌椅与遍地狼藉,没能找到那些惨叫的源头。
妖艳的老板娘呆站在原地,双眸恍惚明灭不定,不知是惊慌还是恐惧。杨一凡快步凑了过去,见老板娘这番模样,自以为是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错,沉声问道:“大人,何人所为?那人可曾见逃去哪了?”
“大人”二字,老板娘的身份已是显露。贵为客卿长老,亦是要尊称几声,如此,不言而喻。
此刻,那百余轻甲有小半入了楼来。
回声,老板娘轻咬朱唇,柳眉蹙着,说道:“去请家主。”
闻言,众人惊,只有杨一凡心中不屑,自认是吓破了胆子,又问道:“这等小事,又如何麻烦得了家主?吾既是客卿长老,此事便交给我吧。”
老板娘听着,露出一抹森然笑脸,开口道:“客卿大人这话意思,是奴家危言耸听了?”
杨一凡立是恭了恭身子,否道:“自然不敢,只是吾觉得,吾一人足以。”
楼上有许多子弟慌忙下楼来,出了回笑楼,自然是心中闷着怒气,非是得找回这个面子不可。
老板娘面若寒霜,笑吟吟,指了指头顶悬着的天际,说道:“那人就在五层楼顶,客卿大人好本事,便去弄死他,若是成了,奴家亲自去家主面前美言几句,保你平步青云直上数阶。”
听闻这话,杨一凡不觉心中大笑,压住惊喜神情,身子恭得极低,说道:“那就还请大人言出必践,吾这便去了。”
说着,纵身一跃,上了二层楼,又跃,已是四层楼上,再一跃,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身法之飘逸,令人侧目。
老板娘伸手拦下一众也是欲跟着前去的轻甲兵士,恶声骂道:“蠢货。”
方是说完,也不过一个呼吸的时刻,楼顶便有一重物自头顶跌了下来。
咚得一声,砸在那坚硬的石砖之上,待视线移过去,看清那人,鼻青脸肿,已然昏死过去。
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刚刚上到楼顶的杨一凡长老。
老板娘自是不愿再看杨一凡的狼狈模样,领着一众震惊失色的轻甲卫,纤声道:“走。”见杨长老这般惨状,众人已是知晓老板娘所言非虚,极为听从的应着,将杨长老丢在这里。
非是如此,这杨一凡可是仙人,入得俗世,修为有着化海境界。这般痛快落败,已不是人力所能为之。
一道倩影,领着百余轻甲卫,匆匆离去。
――
九鼎中,已有不少人听闻回笑楼事端,又是得自家子嗣一番添油加醋,亦是抽调不少的人马赶了过来。这些人马之中,不乏那些修为高深莫测的俗世仙人。
于回笑楼聚集,声势浩大震慑人心。九鼎之中人皆齐聚,独独缺了这回笑楼的正主。
终于,有眼尖之人在楼内,瞅见了昏死过去的杨一凡。依稀辨出样貌,惊声:“这不是刘家客卿长老杨一凡吗?”
不等去摇醒眼前人问个虚实,楼外又发出了撕心力竭的吼叫声,透着难以置信,透着惊心动魄,透着不可思议。
只得再出了楼,看着所有人皆是瞪着眼珠张开大嘴仰头望着天外,自然也是抬头看了过去。
下一瞬,目瞪口呆,忘乎所以。
有仙人,踏空而行。
虽说都是仙人,可也分个三六九等,肉身,体魄,手段,修为,神通,皆是评判的重要依据。
但这踏空而行,无可厚非,定然是那种修为通天,一等一的不问世的云游仙人。
“任他离去。”此刻,刘家那修为通玄的家主放出话来,一话出,妥协意味明显,不再顾及如何尊崇的地位以及那闻不着摸不着的所谓面子。
仙人所向,直冲身前。
身前所在,是为不怒山。
见那模样不大的惊世仙人欲过不怒山,纵是九鼎再是忌惮,终也有恼怒之人,忍受不住,拍案而起。
“放肆!”五首之中,位于上乘的张家内,家主怒气冲天,掀起万丈澜沧,亦是跨入空中,要将视九鼎于无物的嚣张之人,打落凡尘。
家主既动,尽数长老齐出,气势如虹,横贯长空,浩浩荡荡逾越众生头顶,朝着那年轻仙人的方向快速掠去。
如此壮观场景,莫说见过,纵是听都不曾听闻过。
心生有感,沐云峰主人回首,见一众人以张家家主为首,朝着自己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不及开口问些什么,那暴怒急躁的张家家主已是迎面,手中执一柄不知何等材质的六环长刀,当头劈了过来。
一刀划破长空,直接豁开了就近的气流,有光芒大盛,耀眼夺目,远超当阳,惊得地上众生纷纷抬头仰望,刺痛双目,不觉眼泪直流。
张家家主身后众人骇然,此刀名为惊鸿,是为家主所仗最甚之手段。虽说修为已近通玄,但执此刀,自然是更上一层楼。
出手便是力劈华山,足以见得家主并非眼中所看那般十足把握,欲以杀招,极快泯灭这个未知的威胁。
可在张家家主眼中,那本应是收到性命威胁的家伙,动也不曾动过一步,未尝过分风轻云淡了些。
六环长刀携着劈岳之力,临了沐云峰主人头顶,直直斩了下去。
成了?
众人凝神屏气看着,不敢漏掉分毫动作,只瞅得长刀砍下,滞在当空的二人几乎静止,风息无踪。
心中窃喜惊声欢呼,自家家主,竟是一刀劈死了一个踏空仙人,这九鼎的排名,或是要再往前走上一走了。
同时,自是骂了那踏空仙人一通,那般虚张声势,原来不过虚惊一场罢了。
那六环长刀的的确确斩在了沐云峰主人的额头,也的的确确贯过了沐云峰主人的身体。
二人的身躯僵在那里,久久不曾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