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是在与唐一卓喝完三盏茶之后才过来接林青的,林轩看到林青走时没有了来时的焦虑,反而现出了对未来的坚定,不由得多看了石武一眼。他想着这个凡人界的少年到底有什么魔力,不仅能在来的第一日就把供月峰的周演师兄气得放下狠话不会让他好过,还能让唐一卓对他讳莫如深,与他相关的一个字都没提。
送走林轩师徒后,唐一卓走了过来问石武道:“睡得可好?”
石武回道:“还可以。”
唐一卓看了看天上圆月,又见石武精神不错的样子,就道:“看样子你一时半会也不会睡了。跟我走吧,我先带你去吃顿好的。”
石武啊了一声道:“什么?不是说这个时间段已经没吃的了吗?”
唐一卓道:“对那些弟子是没吃的了,可我乃观月峰掌座,帮你安排一顿好的吃食还是可以的。”
石武一副你不早说的表情道:“唐仙人,我刚吃馒头都吃饱了,现在哪有胃口吃别的。”
唐一卓料想应该是林青给他吃的,也就道:“既然你也不饿了,那就跟我来吧,有个人要见你。”
唐一卓说完就走在了前面,石武也没回话地跟他走了。他觉得自已既然已经答应了唐一卓,那即便唐一卓现在就让他去喝那造化汤,他也不好拒绝。
唐一卓从石武的客房出来后就在山道上带着路,石武于后面紧紧跟着。这条山道还是很宽的,不过旁边就是云深雾绕的山涧,石武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滑掉下去就惨了,所以他走的都是靠近山壁的那边。
还好唐一卓带石武去的地方并不远,二人差不多沿着观月峰绕了半圈之后就来到了一处崖壁前。石武借着明亮的月光在外面看到这处崖壁是被人生生从外往里凿出来的,而且凿出来的这块地极为宽阔,在这块地的最里端有一座用紫色木材造的二层小楼。小楼的外围种了一圈粗大翠绿的长竹,看起来显得十分幽静。竹林不远处还放有一张石台几张石凳,更为夸张的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引了一条山泉支流过来,用以给挖出的一片水池供应活水,石武在外面还看到了池里的鱼儿迎着下的山泉水欢快地跃起。
石武不得不称赞这些仙人住的地方真是奇妙。他见那小楼的二层有灯光亮起,想着里面的主人肯定还没睡。
唐一卓看着那小楼的灯光,神情思念道:“我不知道她要跟你说什么,但你只要说你是自愿的即可。”
石武一听就感觉不对劲,这不会真是要让他去喝造化汤吧。石武又想起唐一卓刚刚还要带他去吃一顿好的,就想到轩浩然那时候跟他说的,那些犯人临刑前都会被安排好酒好菜。石武顿时就觉得可惜道:“唐仙长,我才刚睡醒,连好菜好饭都没吃上一顿。要不你现在去安排一下,虽然我不饿,但还是要吃顿好的才能上路。不然我喝了那造化汤下去了,碰到那些知道我没吃上一顿好饭的鬼,我怕它们笑话我啊。”
唐一卓见石武误会了,没好气道:“我是这么着急的人么?而且即便要喝造化汤也是去忆月峰找老仙长喝。这里是观月峰,没那鬼东西的。而且老仙长也没要求什么时候喝,前面月峰上还有过一个硬是拖到年末喝的。我不会强迫你何时去喝,只要你喝的时候心甘情愿,不要让我女儿有负罪感就行。这次是我女儿找你,我也不知道她找你何事,但你一定要好好说话。”
石武一听是唐一卓的女儿找自己,心头一松道:“哦,我知道了。”
说着,石武就要进去,然后头和鼻子砰的一声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疼的石武哎哟一声。
唐一卓见了不由得说道:“你好像真的跟拜月宫八字不合啊。”
石武揉了揉额头和鼻子道:“是你们这仙界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这次又是什么啊?”
唐一卓解释道:“这是我托一个精通御阵的友人帮忙设置的保护小女的阵法,此阵除了小女身上的玉佩可以通过外,也就我的木系灵气牵引可以开启。”
石武无奈道:“麻烦唐仙人有什么要我注意的早些跟我说啊,我下次要是一不小心触到了什么机关直接没命了,到时候就真的对不住唐仙人了。而且真那样的话可不是我不守承诺啊。”
唐一卓听了也是深感同意道:“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有空就让公孙师兄联系一下忆月峰那边,找个时间你就过去老仙长那儿把造化汤喝了吧。”
石武一听懵了,他还想跟唐一卓解释说他只是随口说说的啊,让他别这么认真。可还没等石武说呢,那御阵就已经在唐一卓右手轻抬之下自行开启,他见唐一卓进去了,生怕再次头撞阵墙地快步跟上。
进入阵内之后,石武明显感觉这里的灵气比外面的要浓郁很多,让他这等凡人吸入之后都心旷神怡起来,而且身子也比在外面轻松多了。
唐一卓轻声对着楼上道:“云儿,他醒了,你有什么事要跟他说的就说吧。”
只听那道在石武耳畔出现过的好听声音再次响起道:“爹,云儿还没有生完你的气呢,你让他上来后就先出去吧。”
唐一卓惊道:“这怎么行,你是个姑娘家,这般让人进你屋舍,要是他……”唐一卓本想说要是石武图谋不轨怎么办,后来一想到石武只是一个凡人,也就收住了后面的话。
楼上那少女回道:“我不管,爹你先出去。”
唐一卓无奈地瞅了眼石武,虽然没说什么话,但眼的示警之意是很明显了。
石武一脸尴尬地在旁边站着,生怕唐一卓给他来个木系术法捆在原地。
等唐一卓终于站去阵外之后,那少女在楼上道:“你进来吧。”
石武可是极有自知之明的,他忙说道:“今夜月色不错,我们不妨在外面谈?”
那小楼内的少女思考了一会儿,回了句:“也好。”
石武在唐一卓的注视下坐到了外面的石凳上,唐一卓这才收起了眼的寒意。
石武心里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啊,不过现在既然大家都是在外面说的话,那唐一卓应该不会有太多意见了。见那少女还未下来,石武就又好奇地蹲去水池边看着那些在水里的鱼儿。可奇怪的是,那些鱼儿没了先前的欢快,而是一条条静静地沉在水里,像是极不待见石武一样。石武心暗道:“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这仙界的鱼儿还会看人下菜碟,知道我是个凡人,就不搭理我?”
石武还不信邪地跑到了另外一边,可他到哪里那些鱼儿就会转过身子拿鱼尾对着他。石武看着也是给气笑了,他自言自语道:“得得得,你们就能耐吧你们。”
就在石武自顾自笑着的时候,他身旁传来一道好听的少女声:“你在笑什么呢?”
石武循声回望过去,看到那少女的一瞬间呆住了。
只见那少女身着一袭黄衫摆裙,那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分股结鬟于顶,自然垂下之后束结燕尾于肩上。那张雪肌玉颜的脸被她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石武观鱼的样子。她的眼有光,是那种与天上温润月光一样舒服的光芒。
望着眼前若月下仙子般的少女,石武痴痴地回着:“你……”
“笑我?”那少女指了指自己,莫名其妙道,“你不是在看鱼吗?为何又变成在笑我了?”
石武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我只是……”一向伶牙俐齿的石武竟然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那少女黄衫轻动,掩面一笑道:“你只是如何?”
石武有些明白杨一帆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的小师妹了,他不得不夸杨一帆真是有眼光,要是换了他石武,想必也会喜欢眼前这少女的。石武不再胡思乱想地站起身,对其作揖道:“我只是一时慌了神,望姑娘海涵。”
那少女嗯了一声,也站了起来道:“你倒还算老实。”
石武笑了笑道:“不知唐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
听到石武喊她唐姑娘,那少女惊讶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石武想了想,既然唐仙人叫唐一卓,杨大哥叫杨一帆,看样子他们这观月峰名字都带了个一字,又想着唐一卓先前叫她云儿,石武就猜测道:“姑娘莫不是叫唐一云?”
那少女皱眉道:“原来你也不老实,明明不知道还要装作知道。而且你这喜欢加个一字的性子怎么跟我爹一样。”
石武一听就知道自己猜错了,立马认错道:“是在下唐突了。你好,我叫石武,石头的石,武功的武。”
“石武?”那少女见石武认错态度诚恳,也就原谅他道,“你好,我叫唐云,唐呢是唐花的唐,云是云朵的云。记住了么?”
石武点头道:“记住了。”
唐云见石武也不像是那种油尖嘴滑之人,就问道:“石武啊,是不是我爹抓你过来的?”
石武没想到她转话题转的那么快,还好他反应的也够快:“没啊,我是自愿来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爹,他在乱葬岗救下了我,还保住了我阿大爷爷的遗体。”
“哦。”唐云想起来道,“那个阿大爷爷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我听到你说梦话都喊他名字。”
“说梦话?”石武不由得看向唐云。
唐云玉颜一红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前面有去找过你,但你那时候睡的正香,我看你没盖被子怕你着凉,在帮你盖被子时不小心听到了你说梦话,我真不是有意的。”
石武不在意道:“没事,我反而要谢谢你帮我擦了汗。”
“嗯?”唐云疑惑道,“不对呀,我怎么记得我是第二次去的时候才帮你擦的汗。”
石武心里暗道果然跟好看的人就容易说真话,他立马岔开话题道:“话说你找我所为何事,不会就是问一下我是不是被你爹抓过来的吧?”
唐云果然被石武的话题给引开了,回道:“对啊!今年开年之时,忆月峰的老仙长就通知公孙师伯说这次指定由观月峰的我喝造化汤,我爹爹得知后整个人都快疯了。他直接想闯上忆月峰去跟那老仙长理论。可那忆月峰设有法阵,自从老仙长来了之后,除了公孙师伯外,没人可以轻易上去的。我爹在忆月峰下闹了很久,后来公孙师伯实在不忍,就花了大代价从老仙长那边拿回了六个字。”
“死地死人死心?”石武接过去道。
唐云惊讶道:“你也知道?”
石武回道:“你爹爹在遇到我时正巧就说过。”
唐云嗯了一声道:“就是这六个字,我爹爹不知道这是何意,公孙师伯就说老仙长让他根据这六个字去凡人界找一个人,只要找到了,就可以让他代替我去喝造化汤。”
石武惊道:“这茫茫人海怎么找?”
唐云也是不太了解道:“公孙师伯也没说,只是说有缘即会找到,若无缘的话,那就是命注定。后面恰巧我杨师兄在我爹身旁,他就拉着我杨师兄去了前面帮林轩师叔带回弟子的那块凡人大陆。”
石武听到这里突然有一种所有事情都像是注定好的感觉,他有些神情恍惚地扶了扶头。
唐云见了关心道:“你怎么了?”
石武压下心疑问,转而说道:“这老仙长行事作风如此霸道,你们为何还要听命于他。而且这里不是拜月宫么,他只是一峰掌座,你爹说起来也是跟他平起平坐的啊。实在不行,让公孙宫主和五峰掌座打上去就是了。”
唐云听了石武说的,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捂着嘴哈哈笑了起来,她边笑边看着石武道:“你蛮有意思的。”
石武啊了一声,不解道:“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唐云止了止笑意道:“不止是说错了,而且大错特错。老仙长并非忆月峰掌座,那忆月峰是被老仙长占了去的。他行事自然是霸道的,以前在别的修真门派好像也待过,那些人如你所说群起而攻之,最后被那老仙长直接灭了整个宗门。”
“这么……厉害!”石武四处望了眼,他本来要说残暴两个字的,可一想到那老仙长仙法了得,说不定他在这里说的话都能被他听到。到时候别说是喝造化汤了,就是直接把他小命取了去都有可能。
唐云肯定道:“嗯,所以你要说老仙长的不是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千万别去外面说。不然传到了老仙长耳朵里,我怕你都不用喝造化汤小命就不保了。”
见唐云居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石武不由得问了一句:“唐云,你今年多大了?”
唐云警惕地看了石武一眼道:“你问这个作甚?”
石武主动道:“因为我们刚刚想的一样,我们村里老一辈的说,出生时间相差不大的话,会在很多时刻都有相同的想法。我腊月廿五的生辰,今年十一。”
“啊?”唐云睁大了眼睛道,“我生辰是腊月廿八,今年也是十一。难道真有这种说法?”
石武笑着道:“看样子有些事真是注定的呀,我们也算有缘了。”
唐云点了点头后又摇头道:“这种缘分对你不公平。我因为我爹要去凡人界找你,我跟他生气了好久。说要是他敢去我就不理他了,可他最后还是带着杨师兄去了。”
石武理解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唐云认真地看着石武,二人的眼似月光与星光相汇聚,她问道:“石武,你老实告诉我,你想不想死?”
“啊?”石武以为她在开玩笑,就道,“这是哪门子的问题?”
唐云很严肃地说道:“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石武也就收起了散漫的样子,认真道:“说真心话吗?在你爹来到之前,我确定想死,也可以说是必死了。但被他救过之后突然又有了对生的一丝渴望,但有些事情比生死更重要。”
“哦?比如说?”唐云看着石武道,她发现石武有着一双很迷人的眼睛,如点漆星空般的眼睛。
石武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视她的目光道:“比如说承诺,我既然答应了你爹,那我就必须去做到!”
唐云奇怪道:“承诺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石武肯定道:“重要!因为这个承诺让我保下了阿大爷爷的遗体,如果我不遵守,我这辈子都会心有不安,我阿大爷爷也不会安息。”
唐云看着石武坚定的眼神,叹道:“好吧,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石武见都说完了,跟唐云挥了挥手后又对池里的鱼儿挥了挥手,可那些鱼儿根本不理他。
石武满怀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唐云,你这池里的鱼儿是不是分得清凡人仙人啊。怎么我在阵外看到它们活蹦乱跳的,我一进来走到它们旁边,它们都静静地在水里一动都不动。”
唐云噗嗤一笑地对那些鱼儿道:“客人有意见了你们还不表示表示?”
那些鱼儿听到唐云发话后立刻表现地极为欢快,甩着鱼尾在水池上拍出水花,算是欢送着石武。
石武啧啧称奇道:“你们可真会看主人的眼色。”
唐云嘻嘻笑了笑道:“它们只是慵懒惯了。对了,若是我爹问你我跟你说了什么,你想怎么说都行。”
石武是真的佩服他们父女,一个让自己不要乱说,一个让自己随意说。
唐一卓见石武要出来了,就开启了阵门。他还想跟唐云说几句话来着,可唐云一句都没跟他说的转身进了那座小楼里。
唐一卓只好悻悻然地带着石武走了。
在回去客房的山道上,唐一卓果然问起道:“云儿跟你说了些什么。”
石武只好把他和唐云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跟唐一卓说了,唐一卓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还是很会说话的。”
石武问唐一卓道:“唐仙人,忆月峰的老仙长真有那么厉害?”
唐一卓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以灵气束线在石武耳边道:“切记,莫要在外说起老仙长的任何不是。我之修为在老仙长面前不堪一击,甚至连他忆月峰的法阵都进不去。整座拜月宫也只有我元婴期的公孙师兄有能耐御空飞进忆月峰。”
石武心震撼道:“那造化汤真有造化吗?”
唐一卓也对石武坦白道:“按理说是有的,毕竟老仙长那么高深的修为,但至今为止还未有人成功过。不过你也听到了,他跟我公孙师兄说云儿有一成的机会喝造化汤而不死,将来的成就起码是元婴期高手。或者你对元婴期高手的概念不深,但你只要知道元婴期可以单手灭了你见过的那尸王宗郭榍父女!”
石武听后一脸憧憬状,看的唐一卓很是满意。
不过一会儿石武就问了一个让唐一卓直接翻白眼的问题:“那元婴期可不可以单手灭了唐仙人你?”
唐一卓要不是还要石武帮着唐云喝造化汤,他真想一把掐死石武得了,最后留下一句“起码得双手”后就自顾自飞回了掌座洞府,也不管石武会不会一不留神摔下山去了。
石武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走着山道,嘀咕道:“唐仙人,我就随口问问嘛,您别这么小气啊。”
就在拜月宫所有人都在因为石武的到来而议论纷纷时,忆月峰的山顶上,一个穿着灰袍的年汉子正端着一张长凳坐下,然后翘起二郎腿从手上烟袋里取出些烟丝,塞满那杆银色旱烟杆的烟孔后,以双指引火点燃。他狠狠地抽了两口,伴随着烟孔内明亮之后又灰暗下去的烟丝,他的嘴吐出阵阵白色烟圈。他抬头望着空的那尊静谧满月,又看向长凳末端放着的一只刻着古字的蓝色大碗,声音沉稳而有力道:“终于要来了啊。”
那只蓝色大碗内盛满了透明的液体,在那年汉子说完之后竟然无风自动地开始旋转波动,好似有人在碗里拼命搅着一般。那年汉子以旱烟杆轻敲长凳,那碗内的透明液体才开始平静下来。即便刚刚旋转地再厉害,碗内都不曾有一滴透明液体滴或者洒出。
静听之下,那碗好像还有一道细语喃喃之声:“又要来了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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