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马拉车,终于赶到五岭山麓之下。
但见一片山脉苍莽,其中五座山峰拔地而起,高矮略有参差,彷如竖起来的一只手掌。
陈晋顿时想到了有名的“五指峰”。
顾乐游休息好了,便来替换陈晋,驾驭马车上山。
出云观位于第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山路并不崎岖,明显是专门修葺过的。
一路上顾乐游频频张望,神态紧张,生怕有伏兵杀出;陈晋也是手握剑柄,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但奇怪的是,这一路居然平安无事,很顺利便抵达道观门外。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顾乐游喃喃道,停好马车,紧张地盯着道观,猜想敌人是不是埋伏在道观里头,等着瓮中捉鳖?
陈晋抬头观望,打量四周环境,见此地山清水秀,地势开阔,很是不俗。
只是那道观不大,已经显得破旧了,估计也不会有多少香火。
“顾师兄,你回来了?”
突然一把惊喜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少年快步跑来。
顾乐游一惊:“刘元?”
刘元是道观三个道童之一。
顾乐游本来已做好恶战的准备,没想到跑出个熟人来。
刘元跑到跟前,眼圈子一红:“顾师兄,你回来便好,观主与人斗法,受了重伤。”
顾乐游闻讯大急,快步入观,在门口处差点与一人撞個满怀。
那人身材高大,面相憨厚:“师弟?你怎地回来了?”
正是顾乐游的师兄方进志,顾乐游说他性子软糯,属于那种半天打不出个屁的老实人。
顾乐游忙问:“师兄,师父怎么样了?”
方进志一把将他拽住,又用手捂住他嘴巴:“你莫要吵闹,师父刚吃过药睡下。”
“我要进去看看师父。”
“不行!”
方进志低声喝道:“现在不行,师父好不容易才睡着,被你惊醒的话,就不能好好养伤了。”
顾乐游一怔,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斗法受伤,元神肯定受损,正需要充足的睡眠。
两人出到外面,顾乐游问:“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进志叹口气:“师父与游尘观的玄诚道人斗法,一时失手,结果被打成重伤。”
顾乐游眉头一皱:“游尘观的玄诚道人?”
“正是那厮,仗着修为盛气凌人。你知道的,这些年来,咱们出云观与游尘观多有摩擦。此番事情缘由,是师父在铁板坡开采到一块品质上佳的玄铁石,那玄诚道人居然说铁板坡归于游尘观管辖,一切物产属于游尘观,于是来抢。师父如何忍得?这才出手。”
听了这话,顾乐游心头无名火登时起来了:“岂有此理!”
出云观先在五岭落脚,游尘观却是几年后才搬来的。因为同在一座山峰,相距也不太远,等于是邻居。
起初两三年,彼此间相处得还算融洽,但渐渐的,游尘观便仗着人多势众开始找茬,不断蚕食管辖之地。
所谓“管辖之地”,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意思是该道观附近的势力范围。
这年头,修行不是出尘成仙,一样得吃饭,一样得花钱。
对于道观而言,收入来源十分重要。
香火收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要依靠管辖之地的出产。
从官方的程序上讲,每一座道观的建立,都得通过衙门申请批准才行,但道观的管辖之地,范围大小,则是另一回事,并没有明文规定,只大致画个圈圈,具体多少,得看势力强弱。
在五岭上,势力最大的自然是五大仙家。牠们各自盘踞一座山峰,等于一山之主,外来修士想要到山中立足,不但需要官府批文,还得经过仙家的同意才行,而且绝不能越过半山腰之上。
出云观的管辖之地不大,观主出云道人又是个谨慎小心的,不愿与人争执。
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在游尘观的咄咄逼人之下,更为窘迫了。
铁板坡的地理位置完全隶属出云观,是一处重要的铁矿石产地,可以说是出云观的经济命根所在。
这次出云道人好不容易开采得一块玄铁矿,不料被玄诚道人听闻消息,登门来抢夺。
出云道人自然不肯给,于是两人斗法,结果是出云道人受了重伤,不过玄诚道人也不好受,同样受伤了。
方进志道:“出了这事,道观乱糟糟的,我正想派刘元下山给伱送信,叫你回来。而今你回来得正好,我们一同去游尘观,讨还个公道。”
顾乐游一向视师父如父,听闻这样的事,哪里按耐得住?叫道:“好,我们走。”
方进志却又沉吟道:“可是师父这边需要有人照顾,还得寻药熬药……”
顾乐游没想太多:“既然这样,那师兄你留在观中,我自个去。”
方进志忙道:“你去便去,说道说道,可不要轻易与人动手。”
“知道了。”
顾乐游不耐烦地应了句,他讨厌自家师兄这种软糯的性子。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现在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还想着跟人说道理,如果能说道理的话,师父便不会被打成重伤。
游尘观的主心骨便是玄诚道人,其与出云斗法,两败俱伤。对于游尘观的那些弟子,顾乐游可不怵。
“书生,你且在道观歇脚,我去去便回。”
陈晋道:“我与你一起去吧。”
顾乐游想了想:“也好。”
两人再上马车,驾车去往游尘观。
在车上,陈晋忽道:“道士,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
顾乐游一愣神。
“先后两拨脚夫来杀你,本想着是与某位仙家的仇怨,却变成了与另一家道观的矛盾,难道是游尘观雇佣了脚夫?”
闻言,顾乐游默然。他绝非笨人,被陈晋这么一点拨,顿时觉得疑窦重重。
最起码的一点,那些脚夫不可能是玄诚道人收买来的。
因为没有任何的必要。
就算赶尽杀绝,也会先对出云道人、方进志他们下手。
陈晋又道:“我是外来者,旁观者,在我看来,你的师兄,也并不像你所说的软糯老实。”
某些猜测,在不得实证的情况之下,他不好直接说出来。顾乐游与师兄的感情不错,说多了,会被误解成挑拨离间。
这种事,只能给予提醒。
顾乐游双目圆睁:“你的意思?不会,不可能的……”
陈晋劝道:“你应该回去看看,最好和你师父当面聊一聊。”
顾乐游面色挣扎,当回想起自己要进屋看望师父时却被师兄阻止的那一幕……
他再也坐不住了,跃身跳下车,掉头飞奔回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