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韵溪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回到了小时候。
那是一段她不愿意回想起,涉及内心最深处秘密,悲惨又黑暗的记忆。
…………
“你这个煞星!要不是因为你,芸儿她也不会……”
这是柳韵溪童年时听到最多的一句话,而芸儿则是她亲生母亲的名字。
每当父亲喝醉时,就会像这样边骂边打她,仿佛母亲是被她给害死的一样。
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柳韵溪出生时,母亲因为难产很快便撒手人寰,只留下这对可怜无助的父女相依为命。
母亲去世后,父亲并未马上续弦,不止是因为思念母亲,更是因为家里穷,光是为了生下她而请的产婆等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就已经掏空了这家大半的积蓄。
但这对于当时还年幼的柳韵溪来说,还很难理解,她只知道母亲死了,是她害死的。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柳韵溪五岁那年,父亲用卖掉家里田地的钱娶了村东头的王寡妇,从那时起父亲打骂她的次数少了,渐渐地也不再打骂她。
因为某个晚上父亲喝多掉井里摔死了。
就这样,小小的柳韵溪既丧母又丧父,终于是成了孤儿。
本该被赶出家里的她,因为继承了母亲姣好的容貌,而被继母留下,准备等她年纪大点再卖给村里首富的傻儿子当童养媳。
生父与继母成亲时日尚短,并未留下子嗣,她便和继母带来的几个孩子住在一起。
六岁那年,王寡妇又带着她和自己的几个孩子嫁给了村里的屠夫,尽管日子艰苦,但还是能过的下去,最起码继父继母不会饿死她,当然也只是不会饿死而已。
挨饿受冻都是常有的事,反正柳韵溪也已经习惯了,饿了就去山上挖野菜找野果吃,渴了就去井里打瓢水喝。
只是她身边死的人和动物也越来越多,一开始是家里养的大黄狗,再后来是隔壁邻居养的鸡和鸭,甚至是耕地用的牛。
家畜的离奇死亡一时间搞得村子里人心惶惶,大家都以为是遇上了妖魔。
只有柳韵溪隐约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但可惜好景不长,在她八岁那年下清郡突发大旱,河流干涸,农作物枯萎,所有人颗粒无收。
在这场旱灾中,除了她以外,村子里的所有人包括她的继父继母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都没能挺过去。
柳韵溪克父克母,克亲克友,到最后终于克死了所有人。
绝望的她跪倒生父生母的墓前,哭的眼泪都流干了,小小的身子瘦到只剩下皮包骨头,眼看也活不了多久――如果没有他出现的话。
饿昏头的柳韵溪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况,以及救命恩人的相貌,唯独记得那个男人出现她面前时疑似自言自语的话语。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天克之人…这就是天道所定下的命数吗?只可惜我这人不信命,只信自己。”
小小的柳韵溪睁开眼,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述说着关于她的命数,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干涸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沙哑声,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想要抓住生命的最后一道光,却怎么也抓不住。
柳韵溪急得都快要哭出来,干燥的眼睛里却流不出半滴眼泪,因为她早已经流光了泪水。
最终温暖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小手,在她阖上眼昏迷过去的前一刻,听到了让她最为安心的话语。
“睡吧,醒来后你便会忘记这一切。然后等到你十八岁那年,你会与你的命定之人相遇,因为这就是你的命数……”
…………
柳韵溪醒来时脸上布满了泪水,她刚刚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人既悲伤又高兴的梦。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八岁以前的记忆,从八岁起她便住在天音宗里,由天音宗的上一任宗主抚养长大。
而那个梦里的故事似乎就是她八岁以前的记忆。
“命定之人…我的命数…”柳韵溪抹掉脸上的泪水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周围静悄悄的,附近隐隐还有火光传来,还听得到柴薪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我这是在哪?
我到底睡了多久?
还有他…!
同一时刻,像是在呼应她的思念般,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柳姑娘!”
“……”
柳韵溪闻声望去,终于见到了她此刻最想见的人,脸上茫然的表情瞬间化为喜悦,张开双手直接扑了上去。
“我终于见到你了…!”
“那个…柳姑娘?”
明明是美人在怀的旖旎场景,陈楚南却感到有些为难。
因为柳韵溪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他,整个身子都贴在他的身上,柔软的脸蛋还在他的胸前蹭来蹭去。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柳韵溪昏迷后又醒过来像变了个人一样。
倒不是说她的性格改变了,而是行为举止好像都变得更为大胆了一些。
陈楚南有些迷茫,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是该做个正人君子,还是……
但很可惜,还没等他做出决断,柳韵溪就已经从他怀里起来了。
“那…那个,我…我有话想要对你说可以吗?”
柳韵溪的脸蛋红扑扑的,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娇艳欲滴,让人恨不得亲上一口。
这让陈楚南一时间都看呆了,他咽了唾沫,好不容易才将内心的邪念压下。
又想到对方昏迷时发生的一些事,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柳…柳姑娘,你说。”
“嗯。”柳韵溪点点头,开始述说起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十年的秘密,包括她刚才在梦中回想起的记忆。
伴随着柴薪燃烧的噼啪声响,柳韵溪一口气说出了她内心所有的秘密,不管是八岁前发生的事,还是在天音宗生活的事。
除了命定之人这件事以外,她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一生告诉给了陈楚南,告诉给了面前这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
故事很长,但柳韵溪却用尽可能简单的话语,将它描述出来,仿佛这只不过是人生中蜻蜓点水的一页。
陈楚南听得很认真,他为柳韵溪说的每一个故事而动容,会为她伤心,为她难过,为她生气。
越到后面,陈楚南就越心疼。
因为他终于了解到柳韵溪养成唯诺畏缩性格的原因,哪怕没有了八岁以前的记忆,可是当时发生的事情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无法抹去。
就像钉满钉子的木桩一样,即使拔掉所有钉子,木桩也不可能复原了。
等到故事说完,柳韵溪的眼里已溢出了泪水,她害怕回想过去的一切,但更害怕眼前的人知道她的秘密后,而讨厌她。
因为这是独属于她,无人知晓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