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人世间,万般不由人!”
宫神秀的闯入,以及三人间的谈话,花月和尚全都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可他却是见如未见,闻如未闻。
花月和尚坐在阴影里的蒲团上,独自诵念着经书,好像果真入定了一般。
李夜墨和钟晓都了然,这和尚绝不是入定,他心乱如麻。
过了足有一刻钟,诵经声戛然而止,花月和尚开口:“你们逃吧,宁王他越来越像一个权柄滔的王爷了。”
李夜墨苦着脸,声嘟囔:“你这和尚如果不是眼盲,就该知道,他从来都是个权柄滔的王爷。”
钟晓跪在菩萨偶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和尚,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你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宁王不是丢失什么劳什子玉箸,也不止是丢失了一册秘籍。江湖中前后共十一册秘籍,如今全都到了我们手里,第十一册是从他宁王手里流出的……他丢失的,是所有秘籍全都为真的秘密!”
李夜墨接过话头,继续道:“宁王猜得不假,江湖中没有似他胆魄的真好汉,所以我们寻找秘籍才没遇到什么阻力,十方人都不在乎这假得显而易见的秘籍,我们几乎轻而易举就收集齐了。宁王为江湖人唱了出空城计,价值连城的宝箱敞开了丢在路边,没一个人去捡……”
钟晓戚戚然道:“宁王放出秘籍,可不是宅心仁厚,想叫摘星玄叶手下人人有份的。”
李夜墨看着背影隐隐有些战栗的花月和尚,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宁王现在还只是担心他又丢失秘籍的事被有心人察觉,就要杀所有的轻功高手,若是知道我们已经收集齐了所有秘籍,其中多出了诡异的第十一册……我们就算躲到涯海角,宁王也会掘地三尺地把我们刨出来,非置于死地不可,连带着我们这段时间接触的人,恐怕也都不能幸免。”
花月和尚又陷入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阵才道:“对不起……”
“干嘛要对不起,我想了想,即使我们将秘籍全部为真的消息透露出去,除了恶心到高高在上的宁王,给下埋下一场浩劫外,我们还是非死不可。”
李夜墨拍了拍花月和尚的肩膀,“我们卷进了大人物的谋划里,虽然只是个没什么意义的,仅仅是大人物嘲弄世饶玩笑,就已经落到了不幸的宿命里,我们从来没有反抗的机会,或许你才是对的,把不幸的火苗就按灭在我们几个人身上吧,能在这种时候不牵连众生,是我们对下能表现的最大善良了。”
花月和尚合上经书,喃喃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李夜墨疑惑道:“和尚你什么?”
花月和尚冷笑一声,“下苍生如牛羊,家和其同党执鞭牧守,高高在上久了,其中有多少人魔怔了,果真把自己当做超脱的仙人了,地做棋局,苍生做棋子,动则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苍生倒罢了,慢慢教化就是了,即使冥顽不灵也不会出太大乱子,可这些个牧守,愚笨贪痴则个个该杀,唯有把窃国之王侯都杀绝了,地间才有净土在!”
李夜墨和钟晓都是愣了愣,和善到从没见过脾气的花月和尚,竟也有杀心如此重的时候。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出自庄子的胠箧,原意该是盗窃钩,大盗窃国,圣人创造了礼法、仁义,想以此教化众生,可是却被窃国大盗,用来做了盘剥约束下层百姓的工具,他们自己却不受这些约束。
好一条金灿灿、明晃晃、血淋淋,方便至极的御民之鞭!
庄子圣人教化,让众生失了质朴本性,在圣饶规则下彼此攻伐。
然而听和尚的意思,圣人没错,是大盗的错,大盗的错往往罪不容赦,唯死可偿。
钟晓问道:“大和尚,你是想杀谁?宁王吗?”
花月和尚叹了口气,“子昏庸就杀子,王侯猖獗就杀王侯,官吏贪婪就杀官吏,高高在上者,当步步如履悬丝,肆无忌惮,则取死有道!”
和尚完,将经书摆在供桌上,推开殿门出去。
李夜墨和钟晓面面相觑:
是佛?是魔?
杀一人是佛是魔?
杀一人救千万人是佛是魔?
放一人令千万人坠入无边苦海,是佛是魔?
慈悲是佛?对恶人慈悲也是佛?
力有所逮却放任恶人逍遥自在,恶人造下弥大祸,佛背不背得起这般因果?一句慈悲心抚不抚得住躁动的良心?
李夜墨按了按腰间的九解,拉着钟晓的手,向着花月和尚追去,“大和尚,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