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况下,杨秀才作为杨大人的嫡子独子,现在楚翡好歹还是个太子,如果想要好的前程,光靠杨大人的谄媚一点儿用都没有,好歹得来楚翡面前刷个脸熟罢。可是他偏偏不,仔细想来,顾雁飞这个时候才骤然意识到,页二十每一次传递来的消息,都没有提到杨秀才,仿佛并不知道有杨秀才这个人――可是这不符合常理。以顾雁飞的判断来说,杨秀才在杨林两个人以及身后的真正办事的那些人里充当着一个智囊的角色,这样的角色无疑是很重要的。他不愿意出现在楚羿楚翡面前,或许也是一种保护,但是今天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藏在船上,或许是为了观察他们。
为什么要观察,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因为等楚翡楚羿回到别院之后,他就很难以一种完全不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方式再观察到他们了,他从画舫下来,行色匆匆,眉头紧皱,显然是什么东西让他感受到了困惑和焦虑。雨彤的叙述和顾雁飞的猜测都证明,这样的人原本应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么是什么让他这样焦急?
“于是他们开始商量策略,要……要杀掉前来巡查的大人物,杀人灭口,以绝后患!”雨彤的声音骤然炸响在顾雁飞的耳边,顾雁飞的神色为之一凛,她之前还没有把这几句话放在心上,但是这个时候想起来,就将这些事全部串联在了一起。页二十传来的信息说到,楚翡在利用自己身边的人查一些事,而现在,显然他已经查到了一些什么,开始触动了杨林两个人真正的利益。以前杨秀才的避而不见是一种对于自己的保护,现在以身犯险,也是为了观察他们判断他们的情况和手中的力量,从而寻找一个杀人灭口的机会,商量一种天衣无缝的方法。
顾雁飞正在沉思之中,却没有看到坐在她对面的令羽那双墨眸里闪过的一道华光,他身子倚着马车后壁,坐的颇没有章法,但是自有一种风流又邪肆的意味在。妆迟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尺素和车夫都在马车外,于是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顾雁飞身上,里面是浓厚如墨即将要滴下来似的深意。看着顾雁飞的神情渐渐凝重,他的唇角也不免带上一点儿浅浅的笑容,收回目光,他敲了敲马车壁,轻声:“走罢,回去。”
“是,公子。”马车夫在外面应了一声,随后马车帘子被撩起,尺素钻了进来。她的目光先是很快的在马车里一个巡回,似乎是在找顾雁飞,看到顾雁飞的神情以及她和妆迟坐在同一边之后浅浅松了一口气,又对上令羽隐藏着笑意的目光,他斜斜勾着唇角,无端的令尺素多了一后背的冷汗,她的目光里带着警惕,不服输的看了回去,又因为马车的突然动起来而晃了下身体,只能在令羽旁边坐下――即使如此,还是尽可能的隔开了距离。
令羽看着尺素的表现,唇边的笑意有两分无奈,又有两分讽意――那个人身边总是守着什么,以前是威风凛凛的小狮子,现在又是毛都没长齐的小母狼,虽然一口咬上来也不会伤到他半分,但是他不喜欢这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受,即使那是一种守护,碍眼的很。
顾雁飞在令羽敲动马车壁的那一个瞬间已经回过了神,但是现在有太多的东西堆积在脑海里,既然没有人叫她与她搭话,她也就不愿意太多去问去想,指尖有节奏的敲打在自己的膝盖上她再一次陷入沉思里――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楚翡到底查到了些什么,她并不是没有和楚翡联络的方式,只是,不是很想联系。楚翡会知道杨林二人甚至是身边叫做闻莺的那位姑娘都对他有杀心吗?如果不知道,她又要如何插手,才能够保下来?
而且这件事不仅仅是如此,除了这个杨秀才,现在还出现了一个浑身都是谜团的杜珊珊,她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她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花楼的妓,还是是杨林两个人手底下的人?杜珊珊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和闻莺存在的意义相同?那么既然已经有了一个闻莺,为什么还有这个杜珊珊?顾雁飞可不觉得杜珊珊能在某个方面比过闻莺,妆迟是闻莺的师妹,妆迟已经优秀出色至此,那闻莺自然也不会差。还有……妆迟所谓的小心闻莺到底是什么意思?闻莺还有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的?
难得积攒了这么多问题却难以解释,顾雁飞只觉得眉心隐痛,连带着两侧的太阳穴也一下一下胀痛起来,这段日子她实在是太劳心费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做,但是用尺素的话来说,还是眼见着一日比一日憔悴,后来她出门甚至要覆起一层脂粉,才能够强撑住自己的脸色。
这个夏州已经不是上一世的夏州了,她重生这件事到底改变了多少东西?她原本以为的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能按照上一世的方法拿到的线索,这一世却成了查无此人,她现在分明是一个已经知道结果,但是需要去寻找证据来证明这个结果的人,上一世的那些记忆原以为是帮助自己的最佳手段,却没想到她记下来的那些东西都成了一层废纸。
冥冥之中,她明白了这或许就是她逆天改命的后果,原先简单的事情要花费更大的力气去做,才能够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她仍旧记得在玉华楼做的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她改变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命运,她要报仇,要楚羿的命,改变的就是整个王国的命数。
回到令宅之后众人依次下了马车,寒暄了两句,便各自回了院落。时间毕竟已经过了午夜,众人眉眼之间都皆有倦色,令宅的灯火一盏盏的灭下去,似乎也很快就陷入了睡眠里――可是即使顾雁飞已经很是疲惫,但是毫无倦意,窗前点着的烛火在夜风的吹拂之下摇曳明灭,连带着她眸光里的光都在闪烁,她独立窗前许久,还是缓了自己要睡下的心情,决定出门一趟。
“小姐……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去?我陪您去。”尺素听着顾雁飞说自己要出去,显然有些困惑,这么一天下来她都觉得困,顾雁飞化了妆的脸上都隐约能见疲态,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晚都还要忙着再出门?只是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她还是很快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佩剑,跟在了顾雁飞身后。
顾雁飞心知阻止无用,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轻轻眯了眯眼睛,出了房间提气跳上房梁,她身上没有换下的盛装并不如何阻碍她的动作,竹青色的裙袂在夜风之中飘飘荡荡,她没有蒙面,一张精致的面孔上眸子在闪闪发光,她有一种推测,但是未免有些荒唐,她想要去证明那个推理:“去当铺。”
时至午夜,街上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可这就更加方便了顾雁飞,她脚下生风,很快就朝着记忆中曾经去过的那个当铺走过去,当铺的门紧锁着,里面没有灯火,黑漆漆的一片,显然店家已经休息了。可顾雁飞哪里管得了这些,她伸手推了推门,确认门是从里面锁起来的,就开始敲门。曲起指节敲在门上,顾雁飞用了一点儿内力,将木门敲得“哐哐”作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
在顾雁飞冷着脸坚持不懈的敲了好一会儿之后,有一点儿光晕逐渐从门缝中透出来,伴随着顾雁飞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骂骂咧咧的,似乎因为自己熟睡被惊醒了而很是气愤,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个没长眼的半夜来你爷爷面前撒野!不想活了吗!”
是脚步声停在门前的声音,那个男人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声,扬声:“什么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开从里面划上的门锁,他还朦胧这睡眼,只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听起来有两分耳熟的女声,道了一声“做生意的”,便极其不耐烦的摇了摇头,他一边打开大门,一边皱起了脸,“这么晚了不做生意,明天请早――”
下一瞬,他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尾音,最后竟然还颤抖着变了调子,面前银光一闪,脖颈上突然被抵上的冰凉锋利的剑刃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他的目光从混沌变得清醒,汗毛倒竖,他看着面前的两个盛装女子,前面的那个竹青色衣衫的脸上带着点儿笑,手里却举着一把剑,剑刃正抵在他脖颈上,激起他内心巨大的恐惧。那个女子有些眼熟,他骤然想起了前一段时间那一笔意外之财。女子轻轻眯了眯眼睛,又问了一次:“做生意的,店家做不做?”
“做做做,当然做……您您您、您手下留情,往里面请!”店家的双腿都开始打颤了,他颤颤巍巍的梗着脖颈,似乎是试图离那锋利的剑刃能够再远一点儿,那个女子持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眸子里闪着冷冽的光,他知道她是认真的,若是说不做生意,说不行下一秒他的头就不会再长在他的脖子上了。
顾雁飞听了这话,才微微有些满意的眯了眯眼睛,收回手,顺手将剑插回尺素拿着的剑鞘里,她敛了敛裙摆,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儿滞涩,微微扬起下颚,跟着前面的店家跨了一步走进当铺里,柜台上燃着一盏小小的烛火,光芒很是微弱,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看着店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可还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您这次来,是有什么吩咐?”店家站在顾雁飞前面,脸上的笑容是强行堆出来的僵硬,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觉的时候穿的寝衣,现在已经被刚刚的冷汗湿透了,拉起袖子擦了擦额角落下来的汗水,他打颤的腿使他无法站直,只能一直弓着腰身。
顾雁飞点了点头,开门见山的询问:“我之前放在这里的那一块玉佩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