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

　　宸王是七皇子林景生的封号，宸王府是皇帝赐给七皇子的府邸。

　　只不过之前七皇子一直久居药庐，很少回自己的府邸。现在因为要安置灾民，回宸王府的次数就比较多了。

　　那些灾民大都是由于灾荒从北方涌进京都的，他们无处可傍身，近些时日京都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雪，露宿街头的灾民在瘟疫爆发时有幸躲过一命，最后还是会被冻死在街头。

　　七皇子药庐中已安置满了染上瘟疫的病患，现如今整个京都的疫情虽有所缓解，但还没有彻底消除，他每日大部分的精力就在控制住疫情上。现在这个关头，由于北方灾荒，北方灾民大规模涌入京都，加之疫情，整个京都动荡不安。控制好疫情，减少伤亡，先将百姓的心安抚下来是最重要的。

　　那些无处傍身的灾民，七皇子命人在外建了许多茅草屋，虽简陋，但足以他们抵御风寒，茅草屋不够，最后一批灾民就都被安置进了宸王府后院。

　　学生见过老师。

　　景生对玄镜先生的到来很惊讶，许久不见，景生俊颜上稍显暖色。

　　玄镜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学生，抚须笑道：三年不曾见，七皇子出落得愈发漂亮了。

　　端着茶水点心走过去的临川闻言大吃一惊，这能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儒说出的话吗？！

　　玄镜与萧寒虽是忘年交，但是两人脾性却是截然不同。

　　萧寒善恶分明，刚正不阿，在他看来凡事非黑即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而在玄镜这里世间的善恶是非都没有明确的界限。

　　两人之所以能成为一对忘年交，萧寒只觉得是甚是有缘，他自己说不出，只觉得与玄镜先生是相见恨晚。

　　而玄镜到底因为比萧寒活得久，知道不过是因为各自身上的特质相吸罢了。

　　兴趣相投或可以成为同伴，但不一定能成为知己。

　　而彼此之间特质相吸一定就是知己。

　　景生道：从钟灵山回来，学生有打探老师的消息，想要探望。听同门师兄说，老师周游列国治学。

　　坐席上，师徒两人相对而坐。景生尊师重道，教养极好。

　　算不得治学，不过只是去四处转转罢了。

　　玄镜端看了一番景生，真是因为几年不见了，玄镜对如今的景生出落成这个模样倒是没有多么震惊，就是想多仔细瞅瞅，模样好看的后生不论在哪个前辈面前都挺讨喜。

　　四处转转，看还能不能找到好苗子。可惜了，没有。这大概就是天意，你和云希泽已经占完了我在这方面的所有运数。

　　景生默然不语，给玄镜先生倒了一杯茶，皙白俊美的面容上神情叫人不好捉摸。

　　玄镜刚刚语气似是有开玩笑的意味在，此时却是没了，萧寒说他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做云希泽的老师，教习她剑法。说现在云希泽残害无辜，作恶多端，他自己也难辞其咎。说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不会教习云希泽剑法。甚至不管云希泽的身份，也不怕得罪护国公府，在发现她心术不正，在她还没长歪之前，就杀了她，以绝后患。

　　玄镜年轻时治学严谨，教习学生时脾气暴躁，老了反而温和了不少。

　　像他这时候在提起云希泽时，没有首先将她评判一番，而是先讲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在玄镜看来，这世间一切事孰是孰非，孰黑孰白，虽皆有定法，但这定法就未必能使得这世上的每个人信服。

　　闻言，景生握在玉盏上的手顿住，他眉眼微垂落，不抬眼时还如往昔一般，温润如玉，乖巧安静。

　　但如果仔细留意便会发觉景生周身的气质已经开始变了。

　　似乎开始有些阴郁之气。

　　除非仔细留意，因为景生相貌实在过于清爽干净，单看他那张脸的话，只会觉得他还是那个温顺可爱的少年。

　　他这张皮囊长在了世人的身审美点上，不怪玄镜用漂亮这个词说他，他相貌上的美确实无关乎性别。

　　就是那种叫人打眼一看便会情不自禁地慨叹一句好生俊俏的少年郎，尤其是他的眉眼，灵动勾人。他若是微微一笑，便教人瞬间觉得这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而现如今，他抬眼看着对面坐席上的老师，那双好看的瑞凤眼仍旧澄澈明净，眼尾微红。似是覆了一层薄雾，轻轻浅浅，又如夕阳西下天际上最后一束惨淡的晚霞。

　　玄镜看着景生，轻叹了一口气，我能理解他，但是对当年是云希泽老师这件事，我并不后悔。

　　景生道：学生不明白。

　　云希泽这丫头天分极好。说起这个玄镜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这一生都是挑着学生带，当然，当年前往云府完全是受萧寒所托。

　　我一开始后悔的是当年没有及时纠正她，使得她分不清是非善恶，让她一步错，步步错。

　　而后来我渐渐发现，有些人如果天性如此，其实很难改变。

　　闻言，景生羽睫轻颤。

　　那丫头聪颖过人，在学问上触类旁通，并且她肯吃苦。她就算天赋再好，由于资历有限，有些门道也不是她那个年纪能明白的。她喜琢磨钻营，能揪住一个问题反复思索，如果一个人有她身上那股劲，不把门道咂摸透决不罢休，哪怕是天赋再差，也会学有所成。这也是他的那些哥哥比不上在这一方面远远比不上她的原因。

　　每当想起云希泽玄镜总是会连连叹气。

　　他这一生前半辈子没少因为自己所带的学生资质平庸，学艺不精，无所作为，对他们大发脾气。而不想前半辈子大发的脾气，在这后半辈子会因为云希泽这一个学生而变成连连的叹气。对云希泽，玄镜不是失望，是惋惜。

　　她争强好胜，凡事都要争个胜负，太在乎成败。

　　玄镜想到当年在云府时，云希泽还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份再怎么尊贵，在他面前也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这些年所发生的事，他都是从萧寒那里听来的。

　　其实对于云希泽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玄镜都没有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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