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城的只有江野。
康梅托庄起寒带他走的。
是江野主动对康梅提出来他转学。
他心里想,陆川那种性子,好不容易才在一中和大家混熟,再转一次,又要重新适应新环境。
而且就算陆川转学,也只是转到沈城的其他中学,因为他的家人就在这里。
但如果是他转学的话,可以直接离开沈城,转到南城去。
江野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知道康梅和庄起寒打算去南城定居。
而他的私心是,既然他和陆川注定有一个要走,那么,他走。
他去南城,去读陆川读过的高中。
去陆川想回的城市,等着他。
康梅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单纯地觉得江野说的在理,而且这样就能把他俩彻底隔在两个城市里,见面都不容易。
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江瑶办了休学,接下来要留在沈城做手术,养身体。
因为手术做完需要静养,而且稍不留神也许就会发炎发烧,需要二次手术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周期很长,康梅就索性给江瑶办了休学。
康梅得等处理好这边所有的事情,才能带江瑶去南城。
事情庄起寒自然已经都知道了。
毕竟是打算跟康梅结婚的人,康梅没有刻意隐瞒他。
对她来说如此难以启齿的事,她也只能同庄起寒说了。
虽然南城不比沈城这种超一线城市,但定居的话,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庄起寒在南城有套别墅,加之他的工作接下来也要在南城拓展,所以才要回南城定居。
本来是打算等江野和江瑶都高考完,他再和康梅办婚礼,带康梅来南城生活。
现在,提前了。
他先带江野来这边,过几个月等江瑶手术做完,康梅和江瑶也会来这里。
江野和庄起寒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虽然江野也曾在心里别扭过父亲才去世两年,母亲就找了别的男人这件事。
但是站在康梅的角度想,她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如果没有男人给她帮衬依靠,确实困难。
之前在康梅告诉了他们兄妹俩她想和庄起寒组建家庭后,江野也和庄起寒相处了几次,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值得把母亲托付给他,所以后来才慢慢接受了。
这下他被庄起寒带到南城,离开了母亲和妹妹,更加觉得,自己像个没人要的人。
两三个小时的飞机,江野闭着眼,这两天都没怎么睡的他短暂地被扯进了梦里。
梦里的他站在医院的病床前,瑶瑶就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地垂着眼不看他,也不同他说一句话。
他被无尽的压抑着的沉默包裹住。
梦里明明没有别人,只有瑶瑶。
却好像所有人都在责怪他和陆川谈了恋爱,所有人都觉得他对不起母亲和妹妹。
江野惶然惊醒,飞机正要准备落地。
不是梦。
不仅仅是梦。
他在跟庄起寒来南城之前,去医院看过妹妹,瑶瑶当时就是这样对他的。
不肯看他一眼,也不愿说一个字。
旁边的庄起寒见他醒了,温和道“醒了?正要叫你。”
江野撇头看向外面,低声“嗯”了下。
这是他第一次来南城。
来陆川生活过十几年的城市。
两个人下了飞机,拿着行李出去后上了一辆车。
庄起寒对江野说“这是家里的司机李叔,以后每天让他送你上下学。”
江野礼貌地喊了人“李叔好。”
然后就再没说话。
跟着庄起寒到了别墅后,庄起寒带他去了他的房间,然后话语醇和地对江野说“明天送你去学校还是后天?”
江野话语平静地回“明天吧,麻烦叔叔了。”
庄起寒笑了下,“这是什么话,应该的。”
晚上跟庄起寒一道吃过晚饭,江野回到房间就给康梅打了电话。
号码是康梅给他弄的新手机号。
康梅接通,江野喊了她一声“妈。”
那边“嗯”了下。
再无言。
片刻,江野坐在床角,耷拉着头稳住情绪问“瑶瑶还好吗?”
康梅回道“还是那样,不用担心。”
江野没话说了。
康梅沉默了两秒,主动道“在那边听你叔叔的话,去新学校了好好学习。”
江野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应“嗯。”
“有事就跟你叔叔说。”
“嗯。”
“照顾好自己。”
“嗯。”
挂断。
江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扭脸看向黑漆漆的外面,眼睛泛热。
不知道是认床还是其他原因,江野这晚睡的极不踏实。
中间来来回回醒了好几次,天好像永远亮不起来。
最终他坐起来,拿过手机,打开微信。
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头像是一只大金毛的联系人。
江野像是神经质似的,在自己的手机相册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张照片,设成了微信头像。
他的新头像上也是一只大金毛,只不过还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是当初陆川在撸金毛的时候他偷拍的。
微信昵称也从“你野哥够不够野”改成了一个单字――江。
野蛮生长过,年少轻狂过,放纵肆意过。
但之后,再也不会了。
隔天清早。
江野吃过早饭,由庄起寒陪着去了新学校,南城中学。
是陆川转学到沈城之前就读的高中。
在见到班主任后,对方问了句是走读还是住校,庄起寒刚想说走读,江野就追问道“现在就可以住宿吗?”
班主任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点点头说“对啊,现在就可以。”
江野毫不犹豫地说“住宿。”
庄起寒无奈,也没多说什么,依了他自己的主意。
把事情都料理好,庄起寒临离开前对江野温声说“江野,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叔叔。”江野的声音很淡,礼貌地回。
在跟着班主任往教室走的时候,江野认真地看着这里的每一栋建筑、楼下的一草一木,甚至眼前的楼梯和走廊。
心想,这是陆川呆过的地方。
这里会有他的印记。
他心不在焉地单肩挎着黑色的书包跟在班主任身后进了教室。
班主任走到讲台上拍拍手,对全班同学说“大家安静,咱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认识一下。”
然后扭脸对江野招手,让他上去做个自我介绍。
江野踩上台阶。在他转身面向底下黑压压人头的那一刹那。
他的目光飘忽地望向了靠近后门最后一桌的方向。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坐在那里,正瞅着讲台上站着的陆川。
时间恍若倒流回了陆川转学到沈城做自我介绍的那一天。
江野张了张嘴,话语冷淡漠然,只说了四个字“我叫,江野。”
几乎完美复刻了陆川当时说的话,还有陆川那种清冷的语气。
班主任看到他再无下文,便让他坐到了谭鸣旁边的空位上。
江野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曾经在陆川视频里见到的那个男生,正在一眨不眨地瞅着他,表情说得上是惊谔。
江野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走到谭鸣旁边,坐了下来。
谭鸣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来南城?”
江野回“搬家。”
“那川儿呢?”谭鸣皱眉问“川儿怎么办?你俩异地恋?”
江野没吭声。
从看到他那一瞬间就觉得奇怪的谭鸣这下更觉得不对劲,见江野不说话,他立刻就偷偷拿出手机来,在微信上狂敲陆川。
谭鸣川儿你和江野怎么了?
谭鸣他怎么来了南城读书?还在咱们班!
谭鸣我看他状态不对,问他也不说,到底怎么了?
谭鸣卧槽你他妈的怎么也不说话,你给老子出来说清楚,是不是这个货欺负你了?欺负完就跑了?
谭鸣他要真欺负你了我帮你讨回来,让他在这个学校吃不了兜着走!
陆川终于回了他,只有两个字分了。
谭鸣看到这两个字后立刻就拍桌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拽住江野的衣领来就把毫无防备的江野给连人带椅推倒在地。
全然不知道陆川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你他妈的!混蛋!”谭鸣破口大骂着,失去理智的他正要俯身摁住倒地的江野继续揍,班主任一声怒喝,其他同学急忙听老师话地拉住谭鸣,江野这才没遭殃。
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扶好椅子。
“谭鸣!”班主任已经快步走了过来,瞪着眼睛厉声道“反了你了!上着课呢!老师还在呢,你就殴打新同学?!”
“你给我滚出去罚站!”
谭鸣摸了手机放进兜里就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教室。
江野默不作声地坐回位子上。
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好奇又不解地瞅着他,这一堂课私下里全都在猜测这个新来的帅哥为什么会惹怒谭鸣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愣子,明明谭鸣性格挺好的,最容易和人合得来。
江野似乎注意不到别人的眼光,只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看书、刷题。
好像有个玻璃罩子把他同外界彻底隔绝了。
谭鸣在教室外面偷偷拿出手机来想要对陆川说他已经帮他教训了江野,这才看到陆川在发了“分了”后又发过来两条消息。
陆川我提的,不怪他。
陆川别为难他,他有需要的时候……就帮帮他。
谭鸣突然脑袋一大。
我他妈?!冤枉人了???
谭鸣那个……不好意思,兄弟手快,打了他。
陆川……你他妈有病?!
谭鸣觉得很委屈,我这不是关心则乱没看到你后面发的两条以为他欺负了你吗!
谭鸣我现在在外面罚站,你给我他微信,我加他道个歉。
陆川186****8790
微信是删了,电话是拉黑了。
但是号码他还记得很牢固,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怎么都忘不掉。
谭鸣按照陆川给的号码加了江野。
没动静。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谭鸣正想进屋去找江野赔个不是,就被班主任率先揪住后衣领给拖进了办公室。
等他挨完训再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上午大课间了。
教室里没几个人,江野也不在。
谭鸣从教室出来,往左右两边都张望了下,终于看到江野从厕所那边拐了过来。
他立刻就抬脚迈着大步冲到江野面前。
江野停下来,目光沉寂地看了谭鸣一眼,话语淡漠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任你打。”
谭鸣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那个,我不是来打你的,就是……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啊,我没了解清楚情况就动了手。”“川儿都跟我说了,是他提的。”
江野垂着眼,没说话。
是陆川提的没错。
可,他也是被逼的。
说到底,是我没有护好这份感情。
江野默不作声地继续往教室走,谭鸣追着他问“我加你微信了,你能通过一下吗?”
江野扭脸看向谭鸣,谭鸣无辜,解释“我找川儿要的,他告诉了我你的号码。”
江野神情怔愣了下。
须臾,他才低声说“我换号了。”
但又好像不是在对谭鸣说这句话。
江野调出微信名片来,对谭鸣道“加这个吧。”
因为来学校之前不知道这里可以直接住校,江野没有拿行李,所以第一天放学后还是回了趟别墅区。
只不过在回去之前,他先办了两件事。
补手机卡。
去陆川家。
直到深夜他才回到那个偌大的房子里,呆了一晚,第二天就又拎着从沈城带过来的行李箱去了学校。
接下来的日子,江野总爱独来独往,身边再也不会和他在沈城时那般,总是被一群人簇拥围绕着。
不过很多时候他的身边都会跟着个谭鸣。
他好像没什么爱好,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发呆。
除了谭鸣,其他同学都觉得他超级不好相处,也基本不敢跟他讲话。
只会在心里暗暗惊叹敬佩他自从来了这里后就霸占着年级第一从未失手。
没了江瑶在同一年级,江野在成绩上再也不用束手束脚,畏首畏尾。
江野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性格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不爱说不爱笑,变得沉默寡言爱发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明明处在可以最疯狂的青春,他却像是被暴雨砸弯的一株野草。
心里的根越来越深,却再未张扬过半分。
他从不向谭鸣过问陆川的任何,谭鸣无意间提到陆川时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只是、仅仅只是会无意识地微微愣一下,然后再继续面色如常地做自己的事情。
在愣的那个间隙,他只是在想――
陆川?
是我想的那个陆川吗?
是,我想的那个陆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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