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荆楚帝国最新章节!靳以的言辞终于有了些说服力,羌人以熊荆的认知确实不太知晓得失利害,可是想到大豪莳身边那名刖者,他又拿不定主意。刖者曾是一名秦人,以他对秦国的了解,自然知道秦国的庶民本性,在适当的条件下,此人说服羌人帮秦军作战未必不可能。
熊荆思考的时候,又有几个大臣说话,或赞成联合羌人攻伐秦国,或认为羌人也不可信,其中特别提到了楚羌之间的联姻。凡是盟友,群臣都要给熊荆娶一个女子,赵、魏、齐、诸越、巴、羌,前段时间苗人又说要嫁女入楚宫。
这种事情很让他很不自在。使者都说嫁来的是本国、本族最美最美的女子,实际嫁过来的,除了赢南,其他的都不配给芈玹提鞋。这倒不是他们撒谎,主要彼此的审美不一样。今天冬天要迎娶的那名羌人女子,熊荆只希望她不要吓到自己。
“羌人之事再议。”熊荆一句话结束了群臣的争论。本次会议不是专门商议楚羌之策的,而是商议秦国转而攻伐齐国后,楚国该做出那些国政、战略上的调整的。
秦国欲亡齐国,幸运的话能给楚国带来数年机会窗口,不幸的话可能什么也改变不了——也许过几天临淄就被王翦拔下,齐国亡国,然后近百万秦军又压在楚国头上。
“若秦人行春攻秋守之计,袭扰商於、方城、魏国、鲁地、齐国等地,三国粟米必不足也。”巴蜀、羌人说完,熊荆要说的是粮食。“莠尹可知旧郢之地一年产粟几何?”
“禀大王,以秦人之记,平年亦有三千八百万石。”莠尹答道。
“如此亦可积粟?”熊荆追问,这个产量超出他的意料。
“每年可积粟一千万石。”莠尹答道。他的话很让所有大臣吃惊,要知道东迁之前,纪郢可是要从青阳等地调运粟米的。五十年时间,秦国将这里变成了产粟之地。
熊荆也很吃惊,但毫无喜色,反而拧紧了眉头。旧郢真的完了。这就像、这就像后世北上广本来要从外地调运粮食,五十年过去北上广不但不用从外地调入粮食,反而有粮食支援各省。
这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等于说曾经精英汇集的北上广,五十年后只剩下一群农民。天安门、长安街、故宫、外滩、南京路、上下九、高校园、科技园、工业园……,这些地方全被推土机粗暴推平,露出泥土,种上小麦、玉米或者水稻。
熊荆是群臣的焦点,他拧紧了眉头,群臣迅速安静下来,一些臣子面上也生出悲色。旧郢真的不再是以前的旧郢,在旧郢他们找不到一丝以前的味道。旧郢要重回变回先君怀王时那个繁华到让列国艳羡的郢都,要数十年不止。臣子悲切的是繁华,熊荆却在乎楚人,临泽里那件事让他觉得旧郢楚人已不是楚人。
心中重重叹息后,他继续道:“魏国每年产粟七千万石,齐国六千万石,东地八千四百万石,旧郢四千万石,南阳三千万石,商於、汉中各约千万石,总计三亿四百万石。秦人行春攻秋守之计,魏、齐、南阳、商於若无收,只余一亿四千四百万石,不及一半。”
“楚、越、赵、齐,加上军中战马挽马,当有六十万人食。为此六十万人食而劳者,少者一百二十万人,多者两百万之众。以一百二十万人计,加之六十万人食,一年需耗粟米六千五百万石。”
熊荆只负责提出问题,不负责解决问题。秦军骑兵突然增到四万人,势必会发起郦且所说的骑兵袭扰战。一旦如此,粮食就成了问题。
“若得巴蜀,每年产粟近六千万石,可积粟三千万石。”知彼司最熟悉秦国的情况,巴蜀丰饶之地,人口比旧郢还要少一些。
“若东地、旧郢、巴蜀皆种东周之谷,”莠尹道。“一年可增收一亿八千万石,此比减收之数多两千万石。魏、齐、商於、汉中、方城,一年积粟当有三千万石,所余增至五千万。
东地积三千万石、旧郢积一千万石、巴蜀积三千万石,此七千万石,加之五千万石,有一亿两千万石。大军六十万人食,加之劳者共耗粟六千五百万石,每年可余粮五千五百万石。”
“东地、旧郢、巴蜀皆可种东洲之谷?”熊荆此时眉头方才舒展。如果红薯、土豆真能增收一亿八千万石,粮秣真不再成为问题。
“自然可种。”莠尹道。“东洲之谷所产与粟同,粟产几何,东洲之谷便产几何。东地、旧郢、巴蜀三地收粟一亿八千余万石,东洲之谷也可收此数。然则,巴蜀远在千里之外,唯有乘夏水出巴,一舫不载甲士,输运粟米不过千石……”
“莠尹缪也。”输运司鄂焯纠正道。“秦人之舫载甲士五十人,粟足三月之食。不载甲士以运粟,仅八百石耳。巴蜀本可积粟三千万石,东洲之谷再收六千万石,共九千万石,一百二十万吨。输运一次,需大舫十一万三千艘;若输运两次,则需大舫五万六千艘。
我无舟也。河舟一万三千吨,渔舟一万七千余吨,军中输运之舟两万五千吨,海舟四万两千余吨,总数不过十万吨。”
粮食够了可惜运力不够,瓶颈还是舟船。舟船输运是节省成本,但舟船运输速度太慢。舟船如果运输不及,也可以让齐魏之民前往巴蜀就食,然而这实在太远了。
“以此观之,当使齐人种东洲之谷。”昭黍说道。“不如此,虽有粮秣也输运不济。”
“使齐人种东洲之谷,秦人得去若何?!”莠尹大摇其头。
“敬告大王,若秦人得东洲之谷,一年两收,攻伐无穷止也。”郦且也反对昭黍的提议。“秦人伐赵,三年必止一年。前岁伐赵,明岁当止伐也。若得东洲之谷,日后伐我年年不止。不可不可,甚是不可!”
“造府不造海舟,一年可造大舿几艘?”郦且随即问向公输坚,他觉得要解决问题还是要从舟楫上想办法。
“大舿可用湿木,一舿十八吨,不用船坞,舟台也简,各地皆可造。”公输坚答道。“今有造舟之匠四万,一年三百五十日,共有一千四百万工日。每舿只需一千五百工日,若木料不缺,可造舟九千三百艘。其余各地十数艘、数十艘不等,当有万艘。”
“无有木料?”熊荆无奈苦笑,说来说去还是缺木头。
“然。”公输坚点头。“大舿虽不要硬木大章,用料也省,排水一吨不需大章一株,然万艘大舿仍需各色大章十四万株。”
“湘水有大章无数,奈何无人砍伐。”大长老宋说道。中原已经没有大章,只有南方山区有成片成片的原始森林。
“瓯越、闽越之地也多松柏。”驺开也道。“虽有人,然无伐木之具,亦不知如何运来。”
“赣水也有大章之林。”蓝尹本想说话的,但两敖抢先了。“五人一伍,以钜铁之锯,一年可伐大章五十株,万人便可伐十数万株。难者乃大章之输运,最善者莫过以蒸汽之机拖曳大章,然蒸汽之机不足也。去岁造府言蒸汽之机可自行,名之曰‘‘弗要马’,这‘弗要马’今日亦不曾见。”
每月一次的例会各尹总要扯皮,上次是司会埋怨钜铁府出产廉价铁器太少,影响海外贸易,钜铁府则提出府内兵甲堆积如山,根本卖不出去。这次是蓝尹不满造府的蒸汽机了。
蓝尹一提那什么‘弗要马’,群臣就忍不住发笑,熊荆也笑,正寝顿时充满欢快的笑声。那什么‘弗要马’就是个噱头,破玩意平地走走还好,一出郢都碰上稍微大一点的坡就上不去。
上不去也就算了,带动轮子的曲柄强度不够,紧绷中‘邦’的一声,曲柄突然就断了。断裂的曲柄虽然没有伤到人,可砸裂了气缸,白色蒸汽狂泻而出,围观的好事者当场吓了个半死,惊慌失措下一些人甚至跳了淮水。
这件事第二天上了大楚新闻,造府弄了个灰头土脸。造府造那个‘弗要马’之前,熊荆曾经交代过,钜铁管没有解决,不要想高压蒸汽;没有高压蒸汽,不要想什么‘弗要马’。推力等于压强乘以面积。面积是由汽缸大小决定的,虽然造府有镗床,可也不能把汽缸造的太大,既然受力面积有限,那就只能靠蒸汽压强了。
不说造府现在用的还是稍微改进些的纽科门式蒸汽机,即便是瓦特蒸汽机,其压强也不到一个大气压,只有十点五磅每平方英寸(一个大气压为14.6磅/平方英寸左右)。熊荆虽然不知道这么详细的数据,但他知道不是高压蒸汽机,蒸汽汽车、火车都不可能实现。
“今日不可行,他日必可行也。”熊荆不想工尹刀太尴尬,替他解了围。他转而问向蓝尹:“需不可行之蒸汽机几部?”
“百部不止。”蓝尹道。“蒸汽之机不可自行,需二里安设一部,百部不过二百里。伐木越多,入山越近,所需越多。机以外,煤亦不足。一机每日耗煤四百楚斤不止,百机逾十吨。”
“造府何日可予蓝尹百部蒸汽机?”熊荆看向工尹刀,这是他的事情。
“下月即可。”工尹刀道。他没想到讨论半天,皮球最终踢到了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