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清楚的表述,于氏明白的点了点头,小游除了样貌,什么都好,但样貌这东西,在她看来也从不是要紧的,只要是唐进喜欢的就成。
    少倾,抱琴带着封长情也到了偏院。
    唐进站起身来,“这么累?脸上都睡出褶子了。”
    却说方才封长情和韩叶白铃兰照了面之后,实在百无聊赖,不知怎的就趴在花亭的石桌上睡着了。
    此时脸上还有衣衫留下的一道浅浅的印记。
    封长情讪讪抹了一把脸,不理会唐进,而是到了于氏跟前,“夫人,我是小游。”
    于氏如同今日看到她的所有人一样惊讶,“你真的是小游?”
    “如假包换。”封长情笑着坐在石桌边上,看着于氏,“唐进作证。”
    于氏呐呐点头,“好姑娘。”
    三个人坐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多是封长情和于氏在说,唐进偶尔开口,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封长情瞧着这两人的状态,应是话说开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晚一些的时候,谭成章送了菊花糕和菊花酒,还有一些饭菜到了偏院,唐进和封长情两个陪着于氏一起用过饭,唐进才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母亲早些休息。”
    “那你和小游呢?”于氏也站起身,“天色这么晚了……”
    唐进在唐府的院子基本是不住的,多数时间都住在莲池呢,但今日是和于氏修复关系的第一日……
    封长情想了想,“我瞧着这偏院屋子倒不少,今天已经很晚了,又喝了点酒,不然就在这边休息吧。”
    于氏眼睛里亮起期待的光。
    唐进一顿,“也好。”
    抱琴和侍画招呼几个粗使的家丁,很快收拾了两间房出来,封长情和唐进每人一间。
    夜色渐渐深浓。
    封长情因为下午眯了一小会儿,这阵子倒是难入睡,靠在墙边听了听隔壁,却也是没什么动静。
    莫非,唐进睡着了不成?
    按说这样的日子,理应难眠,他这家伙,心倒是大。
    封长情这么想着,忽然从窗边看到廖英到了院子门口,隔了会儿,她以为睡下的唐进就出了屋子,和廖英离开了。
    于氏听到动静开门朝外看着,夜色漆黑,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封长情估摸着她今日必定因为唐进来缓和关系,心里七上八下,自己索性也是睡不着,就出了屋子。
    “夫人。”
    于氏回头:“小游,你还没睡?”
    “下午睡多了……”封长情讪笑了一下,于氏也让开身子让她进屋,“我也睡不着,坐会儿吧。”
    “好。”
    封长情坐在圆桌前,看到于氏顺手把桌上的针线拿到了一旁。
    于氏道:“军营中可苦吗?”
    封长情想了想,“其实没什么苦不苦的,挺好的。”
    “那就好。”于氏呐呐道:“真没想到你这么漂亮,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
    这话说的封长情倒有些不好意思,“父母给的罢了,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于氏微微笑着,“你和进儿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这个……”
    “我看的出来,进儿很喜欢你呢。”
    封长情脸色微红,她到底是个女子,唐进都还没说什么,她怎么好说这个?
    便岔开了话题,“这件湛蓝色的衣衫可是做好了么?唐进最喜欢湛蓝色,夫人今日没让他试试吗?”
    于氏也不追着问,笑道:“没呢,不过瞧着骨架子应该是合适的,我还给你也做了一身,就是按照你这几次来看我时候穿的样式做的,正好试一试。”于氏说着,起身到了床边橱柜拿了一件淡黄色的交领劲装出来,领口用深线绣着折枝的花草,还做了配套的腰带,绣了别致的云纹。
    “来试试。”
    等穿上了身,封长情惊叹:“您手艺真好,我找人裁过那么多次衣服,还是第一次见把衣服做的这样别致的,而且这尺寸也太合适了吧?”
    于氏微笑道:“不瞒你说,我从六岁接触针线,一直做了这么多年,岁数小的时候做缝补的事情赚口粮,嫁到唐家来之后,生活困难,便继续缝缝补补贴补用度,有的时候为了让那些人少欺负打压我们母子,也会为那些人缝缝补补,针线是从没离过手的。”
    她说的这么轻巧,封长情听得却是心头一酸,郑重的道:“您放心,有我和唐进在,以后没人能欺辱打压您。”
    于氏一怔,笑意更暖,“我知道。这件湛蓝色的袍子是我最近做的,你就帮我带给进儿吧。”
    “这……您亲手做的,亲手给他,更好些吧?”
    于氏摇摇头:“我倒是想,可是……可能因为太多年没有交流过了,我都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现在他明白这么多年,我不是故意不管他,能不怨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衣服你便帮我给他,当是帮了我的忙,嗯?”
    “那……好吧。”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时辰很晚,封长情才回了屋子,唐进却一直没回来。
    封长情等了一阵子,还不见他回来,倒等的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封长情洗漱罢便看到唐进站在廊下舒展手臂。
    “夫人呢?”封长情出了屋子。
    唐进回头看她,“去厨房做早饭了。”
    唐进上下看了封长情两眼,“你这衣服,以前怎么没见穿?”
    封长情微微一笑,于氏必定是因为唐进在,所以亲自下厨房去了,若她回来,看到唐进穿着她做的衣服,必定高兴。
    封长情去拉唐进,“你进来。”
    “做什么?”
    唐进看着她关门,又从床边柜子上拿了一个包袱,提起一件袍子来。
    “来试试。”
    “这是……”
    唐进怔了一下,“她做的?”
    “对啊,来试试。”封长情提着衣服,看他不动作,也懒得等他,伸手就去扯他的衣服。
    唐进回神,“我自己来。”
    封长情把袍子交给他。
    唐进很快把那袍子套上,“有点大。”
    封长情道:“她眼睛就像是尺子,给我做的就刚刚合适,你这大了,应该是太久没见过你,估计着做的,我瞧束上腰带刚刚好。”
    “你这身也是她做的?”唐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封长情拿来配套的腰带,绕着唐进的后腰帮他系好。
    唐进低头瞧了瞧,点点头:“果然刚好。”
    这时,外面传来抱琴的喊声:“公子,姑娘,早饭好了。”
    两人应了一声,从屋中出来,就见于氏在院子里桌上摆饭,回头一瞧他们二人,眼底氤氲着暖光,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合身。”
    唐进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一些,“谢谢娘。”
    于氏被娘那个字搔到了心间上,笑意越发温柔,“合身就好,快过来吃吧。”
    早饭是清淡的菜粥,配了一份简单的萝卜糕,还有两碟素菜,味道不错,十分开胃。
    吃完饭后,唐进起身道:“我营中有些事情,今日就先回去了,等过两日事情处理好了,我再来看娘。”
    于氏连连点头,“正事要紧,你们去吧。”又看了封长情一眼,迟疑的道:“娘知道没立场要求你什么,但小游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对人家……”
    唐进认真的道:“我明白。”
    倒是封长情闹了个红脸。
    于氏这话,怎么听都好像是自己已经被唐进那啥了,于氏怕唐进不负责任专门叮嘱的。
    两人离开了唐府,即刻上马,朝着城外营地奔去。
    一路回到营中,唐进都没有多说话。
    封长情觉得今日唐进的兴致似乎不高,有心事,昨日还不是这样……
    她跟着进了帐篷,问道:“廖英昨晚找你什么事?“
    唐进道:“唐忠招了。”
    “这是好事啊,都招什么了?”
    “唐忠招出了自己幕后的人,但却不是太后。”
    封长情一怔:“不是太后?”
    “嗯,他背后的人,是塞上的芃裕王,那里因为盛产一种光滑剔透的月华石富饶一方,只不过那个芃裕王空有财势,手底下没什么可用的人,又看上常州的地理位置,这才和唐家父子搭上了线,唐忠的府上有不少的月华石,还有和芃裕王来往的密信,证明他所言非虚。”
    前世,他拿下常州,抓住唐忠父子之后,唐忠父子很快就招供自己是太后的人,想以此吓唬唐进放了他们。
    当时唐进年少气盛,又是跟着白瑾年早打算反了朝廷,怕什么太后?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捆了他们父子派人送去了京城,他就不信,唐忠父子办事失利都被擒,太后还会管他们的死活。
    果然他们一入京就人头落地了。
    今生他们怎么就变成芃裕王的人了?
    前世唐忠父子招供的那么利索,他拿下常州心气高涨,竟没有深究……如此想来,是他前世就搞错了!
    封长情神色凝重,“这么说来,在这常州府,还有太后的人?”否则书信是怎么传去安南又传到辽部的。
    唐进重重点头:“不错,这常州营的人,我说不上百分之百清楚,至少也清楚大半,却看不出会是谁。”
    “会不会是胡久竞?”当初大比武的时候,胡久竞可是光明正大的偷袭她。
    唐进摇头:“他太直接了,反倒不可能,咱们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那个人必定隐藏在暗处,我已经让廖英和连大胜秘密查探,最近咱们要万事小心。”
    “好。”
    接下来,封长情回到了自己的左卫营,立即找来彭天兆。
    彭天兆昨晚陪着那三个千户喝了酒,酒气还不曾过去,揉着额角,抱歉的道:“昨天喝多了,老大你说,有什么要紧事?”
    封长情道:“最近这段日子,你要仔细留意任何接触到的人,但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都要跟我报备。”
    “这……”彭天兆酒醒了大半,“这是怎么了?”
    “营中有细作。”
    彭天兆凝重的点头:“我明白了,我会随时注意,随时报备。”
    另外一边,廖英连大胜唐进也进行了严格的排查,半个多月时间眨眼过去,却并未找到什么有嫌疑的人。
    这样反倒让唐进神经越发紧绷。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为何会和前世差这么多?
    重生以来,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这种脱轨的感觉让他十分不放心。
    封长情在一旁安慰道:“你还劝我不要太紧张,我看是你太紧张,好了,你也别太担心,如今常州在咱们控制之中,即便那个人真的存在,他也掀不起风浪来。”
    “道理虽是这样,但想到会有这么个人,我心里就不安的很。”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查细作的事情,也只能在暗中进行,否则闹得人心惶惶更难排查。”
    唐进皱着眉,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严密的暗中排查又进行了半个月,一直到了十月中旬,却依旧没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唐进虽然不想死心,也只能暂且放弃,或许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是他想多了而已。
    午后,封长情去找唐进。
    去的时候,连大胜正和唐进说话。
    连大胜道:“我的事情说完了,告退。”说着退了出去。
    封长情奇道:“在说什么,我一进来就说完了。”
    “军需问题。”
    原本常州营的军饷一直是用常州府各项税收,朝廷每年再拨一笔银子过来,但现在朝廷的银子迟迟不到。
    封长情凝眉。
    唐进却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不必担心,我找了盛茂,让他先吐点血出来。”
    “他会乐意?”那可是个守财奴。
    唐进笑道:“他不乐意我就查封他的黑产业。”
    封长情:……
    无语片刻,封长情又道:“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常州营两万兵卒,每日基本的开销就是二百两银子,找盛茂也不过是解燃眉之急而已,再加上从唐忠那里缴来的产业,也够支持一段日子了。”
    “然后?”看着唐进胸有成竹的样子,封长情觉得他还有后话。
    唐进高深莫测的笑道:“未来形势万变,钱粮自然是越多越好,只能找人再‘借’一点了。”
    “借?”
    封长情挑高了眉毛。
    “冬至是太后的寿辰,各地都会敬献无数财宝为生辰纲。”
    封长情意外的看着他:“抢?”
    “都是民脂民膏,抢不得?”唐进笑眯眯的道:“况且如今这形势,我们不抢,别人就会抢,不抢白不抢。”
    封长情无语片刻,点了点头,“非常时期,这也是办法。”在历史上,好多大的财主比皇帝老子还有钱,花钱养家丁,在战乱的时候带着人去千里之外装作山匪打劫,战乱过后坐享金山银山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何况他们抢的是各地官僚搜刮的民脂民膏。
    唐进道:“今年绥阳的参政最是大手笔,为太后准备了一尊真人一般高的纯金观音像,还有好些别的宝物。”
    封长情问:“确定路线了吗?”
    “已经选好了。”唐进走到沙盘前面,指着一座山丘道:“这里是云石山,要从绥阳入京,无论是走官道还是小路,必定经过这座山,云石山离常州有三百多里,算着生辰纲上路的日子,要想拿下,明日就要出发。”
    “这么急?”封长情凝了凝眉。
    唐进道:“现在各地动乱,这些地方官员也怕,所以把消息守得密不透风,这还是费了些功夫才查到了的,我打算带着廖英和胡久竞一起去,把连大胜给你留下,我离开估计要十天左右,这段日子,常州你来坐镇。”
    封长情迟疑道:“我……”她本想说她也去,但他们两人都走,这常州要如何是好?让她坐镇常州,话是说的轻飘飘的,可她却感觉肩上忽然压下了重担。
    常州何其重要,她太清楚。
    “别人我没法信。”唐进站在她面前,慢慢握住她的肩膀,“我只信的过你。”
    “好。”封长情看着他的眼睛,“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帮你守好常州。”
    唐进一笑,“我只是去十天,说不定连十天也用不到,你不要紧张。”说完忽然亲了她唇一下,蜻蜓点水就离开。
    封长情无语,原本紧张郑重的气氛哗一下裂了,“你路上小心些。”
    “只是劫个生辰纲,没事。”
<sript>()</s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