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长情默了默,粮行药铺都牵扯空间,这个蒋玉伦这么精,万一以后发现什么……
她的犹豫,在蒋玉伦意料之中,他只以为封长情是怕他伸手太长分去了太多利润。
除此之外,他还没想到任何和他合作的不利处。
唐进忽然出声“让他再出五万两。”
封长情眼皮一跳,这个人是真狠啊,每一次都狮子大张口,但这次封长情没有很快表明意见。
现在的她可不是当初刚来云城时候的傻妹了,她深知做生意需要银子,银子越多自然越好。
唐进又道“十万两对安南侯府来说一点也不多,但对你来说却有大用,有了这十万两,你可以在海陵各处开分行,还能把分行开到安南,塞上,湘西,只要有人有钱,你甚至能开到京城去。”
封长情陷入沉思。
唐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不要想着见好就收,赚点就够了,你既有能力,也要有野心,否则你只会被别人拆的连骨头都不剩,安于现状等同等死。”
封长情浑身一震,这个人真能读她的心啊……她的确想着钱赚赚也就是了,如今却被唐进一番话敲了警钟。
安于现状就是等死。
“封姑娘?”
封长情忽道“既是入股,不如再出五万两?”
蒋玉伦愣了一下,当真是没想到封长情胃口这么大。
一旁勤子也呆了,那可是十万两,要是拿了跑路了,他们跟谁找钱去?
封长情笑道“如果觉得太多就算了。”
蒋玉伦很快恢复如常,笑道“这个,不多,但谁叫我囊中羞涩,哎……看来我和封姑娘是合作不成了。”
封长情神色如常,“那就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寒暄几句之后,蒋玉伦很快离开了。
封长情站在窗前看着他的马车远去,视线比水还清淡,今日的大胃口,看来是把蒋玉伦给吓跑了。
空间里,唐进出了声,“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唐进默。
蒋玉伦除了是个笑面狐狸之外,还有个别称叫一毛不拔,跟他开口要十万两,基本等同做梦。
他跟封长情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唯有要钱这个事儿,让他有点心虚。
他故意的。
蒋玉伦看封长情的视线有点过,让他浑身都不自在,他不能让这个人再和封长情有更多交集,至少是自己出去之前不能。
他没想到,封长情竟然发现了。
唐进轻咳一声,“我没想到他这么小气。”
封长情轻哼,“你不觉得你有点欲盖弥彰吗?真想看看你的面皮到底有多厚啊,竟这么能装。”
“……”
唐进无言以对。
封长情开口之前,就想的很清楚。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蒋玉伦若是随便就应了,那他就是傻子了,里面这个人眼界智商都不低,却提这种送命题,除了故意还会是什么?
她如果拿了蒋玉伦的银子,势必要被蒋玉伦掣肘,她不喜欢被人牵制的感觉。
所以就顺着唐进的话狮子大张口,果然,蒋玉伦吓跑了。
只是唐进……这么不想让她和蒋玉伦合作,为何?
难不成是有仇?
……
马车里,蒋玉伦一下一下极有节奏的敲打着扇柄,勤子语气不太好,“这个封姑娘,还以为是个视礼的,没想到这么狠,十万两,亏她说得出来的。”
蒋玉伦没吭声,他在想方才说十万两之前,封长情的反应,她的表情很丰富,像是在听什么人说话。
当时跟前除了他和勤子,就是那个常州总兵的傻儿子了,那少年正坐在桌边吃糕点。
他听过有一种功夫叫传音入密,可以聚功成线,把想说的话告诉另外一个人却不让别人察觉,难不成这小子一直装傻?
五万两银子,他今日的确是有心要给封长情入股的,但十万两……他不是傻瓜,不可能随意拿出这么多钱给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女子。
他们是知道他会拒绝,所以才开口的?
如果真是常州总兵那个傻儿子暗中指点封长情,那事情就好玩了。
常州啊,关中要塞,那个唐海,莫不是已经被别人收入囊中,派了儿子来这里做点什么不成?
“公子,你怎么不吭声?是不是气坏了?”
蒋玉伦扯唇笑了一眼,脸上却没半分暖意。
“是啊,气的不行,想杀人了呢。”
“啊?!”勤子吓了一跳,这是谁惹公子不高兴了?都多久没喊打喊杀了。
回到海陵王府之后,魏无言迎了上来。
“公子,世子回信了。”
“哦?”
蒋玉伦接过密函极快的扫了一眼,唇角微勾,“驸马爷再过半月就要回来了呢,而且――”
蒋玉伦面色微凝,握着信笺的手微微收紧。
唐海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归入安定王手下。
安定王封地地处湘西,是除了海陵王之外最有实力的藩王。
这样看来,这个唐进,还真有可能是故意装傻,被派到海陵来的细作了。
那么,封长情又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他慢慢的摩挲着信纸,没想到刚排除她是安南细作的嫌疑,竟又和乱党与安定王扯上关系。
“那么一个妙人儿……”蒋玉伦喃喃开口,“可惜了……”
勤子一凛。
这是真的要杀人了。
……
夜色将升,华灯初上。
二月二龙抬头是祈春耕顺遂的好日子,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都来赶这开春第一趟庙会。
道路两边有许多摆摊的小贩争相叫卖,到处都是一片热闹气象。
杨蕊和杨学义一早就来占了个最好的位置,还交了五两银子的摊费,把那些金漆的龙舟和花灯摆了很大一片,准备着发一笔大财。
然,从早上到现在,也有驻足问价的,但一听说一个小小的花灯卖三两银子,便大骂他们兄妹抢钱,甩袖而去,到现在为止,摊上所有的东西一个都没卖掉。
杨学义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了现在已经心都凉透,他知道,他们兄妹这次是栽了。
杨蕊却还抱着微薄的希望,只要摊子上路过人,杨蕊立刻起身招呼,提着东西又陪笑脸又说好话。
她决不承认自己是被人骗了!
就是这些人不识货,对,他们不识货。
“你看看,这是鎏金的灯笼啊,一个才二两――”又有一个客人随意扫了一眼摊位,杨蕊立即起身介绍。
“去去去,一个二两你怎么不去抢?”客人大步就走,杨蕊不死心追着过去介绍,“您在看看啊,这东西真的很好的,二两绝对不亏――”
那客人被缠的烦了,挥手就把杨蕊甩了出去,“你脑子有问题吧?老子说了不要,滚!”
杨蕊跌倒在地,手掌也擦破了皮,她慢慢缩起身子,将自己紧紧抱住。
边上的小贩都伸长了脖子看着,摆明了在看他们的笑话,那脸上要笑不笑的表情仿佛在说活该。
杨蕊忽然奔溃,嚎啕大哭起来。
杨学义所有的怒火瞬间就被妹子的眼泪浇灭了。
他还能说什么?
他连忙跑过去把杨蕊拉起来,“小蕊、小蕊……没事……不就是八百两吗?没事的,没事……哥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杨蕊扯着哭腔,字字句句都是控诉,“你要是有办法我至于这么着急想赚钱?我不着急我们今天也不会……”说到此处,哽咽的话都说不出了。
杨学义恨死自己了,都怪他没用,才让小蕊这么操心,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兄妹俩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在一堆人莫测的目光中狼狈的把那些东西收了,奔回了废宅去。
一灯如豆。
两兄妹对坐桌边。
他们已经一日水米未进,到现在也半点食欲都没有。
那可是八百两啊,如今他们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连上路的盘缠都没了……
杨蕊还在低低啜泣着,仿佛在用眼泪一遍遍说着,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是故意的。
许久后,杨学义叹了口气,“我去做点吃的。”
杨蕊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杨学义端了白粥上来,兄妹二人却谁也吃不下去,味同嚼蜡。
半晌,杨蕊带着哭音问道“咱们……怎么办?”
杨学义默了默,“明日就启程回关外。”
“可咱们如今连盘缠都……”杨蕊忽然住口,沉默了下,杨蕊又道“不然,明日你去找封家拿点?怎么说咱们也救过她父女的命,还请他们在凤来楼吃了一顿,要一百两银子做盘缠不过分吧……”
杨学义也是这么想的,封长情不好说话,那就去找封毅,他和封毅多少有点患难交情,他必定不会不管的。
拿了钱,先回到营地,再跟兰成解释这边的事情。
这云城,他是一分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废宅的墙上,似乎传来些微的声音,杨学义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
……
夜色深沉。
玉鸳街是云城出名的花街柳巷,此时正是生意最红火人也最多的时候。
三两男子勾肩搭背的进了玉鸳街最好的花楼,点了几个姑娘,要了花楼里最好的房间。
那三人穿着一般,却出手大方。
妈妈是人精,一眼就看出这是几个暴发户油子,不遗余力的给他们推荐漂亮姑娘,介绍昂贵的酒水和茶点。
“把里面这几位爷伺候好了,知道了吗?”妈妈手帕挥着香风,朝伙计吩咐罢,正要往楼下走去,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子。
“臭小子,眼睛长脚底板了吗?”妈妈低声咒骂,弹着身上看不见的灰土,并瞪着猫腰朝后堂去的小个子,“真是……这么个毛毛躁躁的,赶明儿就让他滚蛋!”
已经跑到人迹稀少处的小刺猬弯下腰,熟门熟路的从狗洞爬了出去,冲那花楼做了个极大的鬼脸,“我呸!滚蛋就滚蛋,以为老子稀罕不成?”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拎着那一叠银票,借着月光看了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种小事,会难住他这个偷中圣手不成?
小刺猬把银票揣好,直接朝着封家去。
这个时辰,封长情照例在小腿上绑了铁板练习马步和踢腿。
只听墙头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封长情忽的回眸“谁?”
月色下,小刺猬半吊着一条腿倒挂在墙上,正冲封长情干笑,“嗨,大小姐,能把我解下来吗?”
这院子,在小刺猬和兰成先后摸进来过之后,唐进觉得随意什么人都能进,就跟封长情说实在不安全,诱导她在墙上铺了一层绳扣,颜色选的的接近砖瓦的青色,夜晚很难看出端倪。
小刺猬这就是被绳扣给吊住了。
封长情挑挑眉,弯腰卸下铁板,“什么事?”
“当然是你交代的事啊,你看你看――”小刺猬挥舞着手上的银票,“我钱拿到了就赶紧来给大小姐看――”
封长情慢慢踱步过去,一把扯过他手上银票数了数,八百两,不多也不少,刚够。
小刺猬道“先给我放下来。”
“你先给我说说,你这银子是怎么弄到手的?”
“真是麻烦。”小刺猬翻了个白眼,“我看他们进了花楼,就扮做伙计进去摸了出来,怎么了?”
封长情眼角微微一抽。
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偷,不过这次算是做好事,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封长情抬手一抽。
绳扣本是活结,一抽直接开了,小刺猬咚一声栽到了墙下,发出一声惨叫。
“喂!”小刺猬爬了起来,揉着发疼的脑袋,“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扭到脖子,你这臭婆娘想害死我不成?!”
封长情轻飘飘的瞥他一眼。
小刺猬连忙干笑两声,很快变脸,“对了,我还知道件事儿。”
“什么?”
“我去花楼之前,先去了一趟废宅,杨家那对蠢货啊,别提多惨了,现在手上也没了钱做盘缠,打算找你来要呢……不过我感觉他们不敢找你要,倒是会拉下脸皮去跟封伯伯要。”
封长情眼眸微眯,心中冷冷一笑,“办的不错,早些回去吧。”
“那月俸?”
“给你一月一两。”顿了顿,封长情补充,“下月开始,快回吧,别耽误早上上工。”
“……”
小刺猬切齿。
今天才初二,下月开始岂不是这个月也是五百文?
混蛋,臭婆娘,死骗子!
第二天一早,封长情就和封毅一起去了铁铺。
马车上,封毅问封长情道“昨天铁铺里忙的厉害,一直忙到很晚,也没过去瞧瞧,品芳斋那怎么样?”
“挺好的。”昨天一天赚了二百两有余,出乎意料之外的多。
“那就好。”封毅点点头,他不善言辞,封长情又不主动说话,一路上便相顾无言。
很快到了铁铺,父女二人刚下车,刘水生就迎了上来,“师傅,东家,那天那个买马掌的汉子又来了,就在那――”
封毅和封长情抬眸一瞧,不远处风箱边上坐着个男人,不是杨学义又是谁?
封毅走上前去,“原来是杨兄弟,来的这样早,是有事吗?”
“这……”杨学义看了封长情一眼,说不出口来。
封毅想了想,“是买东西吗?”
杨学义僵硬的道“没……我就是要走了,所以过来看看封大哥……”
那日凤来楼的事情发生后,封毅就知道自己和杨学义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没办法容忍别人对自己的女儿那样污言秽语的泼脏水,却没想到杨学义会来和他告别。
“要回关外去了吗?”封毅的话刚说完,封长情便淡淡开口,“那就一路走好吧。”
这是彻底把杨学义的话茬给拦了回去。
杨学义没了办法,寒暄了几句就匆匆离开,却没走远,而是一直躲在不远处,想等着封长情走后再来和封毅说钱的事情,没想到这一整日,封长情就待在了铁铺压根没走。
杨学义没了办法,只好先回到废宅去。
杨蕊一听,顿时气得大骂,“她是故意的吧?不对!她不该知道大哥今天去找封毅拿盘缠才对啊,难不成那些骗子是她找的,她故意针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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