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氿又忍不住想起前世种种,当年圣上仅凭着捏造的谋反叛逆证据便判了秦府满门抄斩,这些人,对秦府的忌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不会因为秦府的落魄和示弱而有所收敛,反而想着要赶尽杀绝,永除后患。
秦氿心中被满腔的怒意充斥着,她紧紧地盯着大殿中央隐忍沉默的伯父,想来,他比自己还要更加愤怒。
忽然,一只温凉宽厚的手掌握住秦氿冰凉的手。
秦氿回神,身旁的男子俊雅从容,眉目平静,虽是无言,但秦氿已然在这一刻感受了赢允的心意。
而另外一边,秦御也已经压下了心中的恼怒,接过了圣上的圣旨。
上首的圣上问道:“听闻秦家游学在外的四公子回来了?”
秦御道:“是。”
圣上道:“男儿志在四方,读万卷书又行万里路,想来秦四公子见识不浅,如此人才,流落在外实在可惜,春序之后,便让他去六部领个官职吧。”
这是打算将秦府的人都控在上京城?
秦氿不着痕迹地轻皱着眉头,悄然抬眸扫了一眼坐在那上首的帝王,看起来依旧威严无比,只是……
对于圣上给秦家下的旨意和恩宠,众大臣们皆心照不宣。
宴席散去之后,天色已然很晚了。
苍穹被漆黑的夜色覆盖,上空吹拂而过的风还带着几分冬日的寒凉,月色清冷,落在雪地上像铺彻上了一层薄纱。
“允王爷,允王妃,皇后娘娘说天色已晚,请二位在宫中留宿。”
皇后身边李公公忽然走了过来,拦住了秦氿和赢允准备出宫的路。
秦氿下意识地看向赢允,后者俊雅的面庞神色平静,见秦氿看向自己,便和她对视了一眼。
过了一会,赢允颔首点头,“多谢皇后娘娘了。”
李公公笑眯眯地得了满意的回答然后退了下去,看样子应该是去像皇后娘娘复命去了。
“为何要留下?这宫中可不比家里舒服。”
秦氿对赢允的决定有些困惑,软软开口时,语气中还带着些不能回家的委屈和责备。
赢允握了她的手,安抚地捏了一下,淡声道,“赢楚,也要留宿宫中。”
秦氿朝着赢楚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他在宫人的带领下朝着后面的宫殿走去。
而后,她很快明了。
正在这时,李公公也去而复返,领着一众宫人跟在赢允的身后。
“怎么不见玄风他们?”
“我让他们隐去了暗处。”
一行人行走在宫道上,前方有宫人提着宫灯带路,夜色寂静,漆黑的天幕上几颗零星点缀。
李公公带着她们走了一段不远的路,最终在一处紧闭的宫门前停下。
秦氿抬头看去,宫门前的匾额已然有些掉漆褪色,匾额上面的字样看起来也不再清晰明了,但是依稀可辨景寒宫三字。
这座宫殿,看着似乎很久没人居住了,怎么将他们安排到这里来了?
秦氿正困惑着,忽然察觉到身侧的赢允沉默了下来,转头看去,年轻人漆黑的瞳眸中竟藏匿着暗色的光芒,挺拔修长的身形立在她身边,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孤寂寒凉。
李公公在一旁道:“这宫殿,早在王爷回来的时候便已经腾扫干净了,王爷放心,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都不会扫。”
“多谢公公。”
“王爷客气了,这些都是皇后吩咐奴才做的,王爷请吧,若是还少些什么,直接吩咐就行了。”
李公公呵呵的笑着,带来的宫人早已经先进去了。
赢允垂了眸,举步踏上殿前的台阶,秦氿茫然地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景寒宫,大殿内灯火通明,庭院外面种了很多的桃树,只可惜现在还是冬日,这些桃树枝桠光秃秃的,像是枯萎的盆景一般。
长廊下站着整齐的宫女太监,朱红色的檐角下,每隔一米便悬挂着一只明黄色的灯笼,像极了秦氿外出看灯会时,河对面朱楼廊道下的景象。
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着,暖黄色的烛惑透过纸张渲染出一层层的光晕,照亮一角,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秦氿循声看去,原来是屋檐下悬挂着一盏青铜色的铃铛,和赢允书房的那只有些相像。
进入殿内,里面的一切铺陈摆设并无过人之处,不过走在前面的男子身子挺拔,宛如墨林修竹,但背影在光影的铺衬下显得有些孤单。
秦氿轻轻地皱起眉,身后,李公公看着赢允这般状态,脸上依旧是那种讨喜的笑,“王爷可还觉得满意?”
年轻人转身,眸光平静,俊美的脸庞在殿内夜明珠的柔光下更添几分雅色。
他点点头,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李公公却好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一样,躬了躬身便退下了。
“赢允……”
秦氿困惑地走到赢允的身边,她有话想要问他。
但赢允却朝着她弯了弯唇角,“去洗漱吧,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说完,便是进了内殿,秦氿一脸困惑地看向身后的清沐,后者亦是给了她一个无知茫然的表情。
秦氿沐浴完,走近内殿,年轻俊朗的王爷已然坐在拔步床前翻看着一本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书籍。
殿内的灯火大部分都已经熄灭了,内殿也只点了一盏灯笼。
烛光下,男子金相玉质,极尽俊美温润,漆黑的眼眸像是质地上好的黑玉一般,清冷又透彻。
秦氿原以为赢允在想事情,没想到自己一进入内殿他便已经察觉到了。
清润的目光从手中书本上移开,缓缓地落在秦氿的身上。
内殿的灯火较外面的更为昏暗朦胧,旁边站着几位宫女。
秦氿脚下步伐猛然间一顿,竟然觉得有些紧张怪异,这种感觉,怎么那么像侍寝的妃子等待宠幸的皇上?
“洗好了?”
赢允温和的声音响起,打断秦氿的胡思乱想。
秦氿点点头,慢慢地挪步走向赢允,她这扭捏不自然的态度很快引起了赢允的困惑。
怎么觉得阿氿有些羞赫?
“怎么了?”
赢允眨巴着眼睛,询问着秦氿。
秦氿用眼神示意着旁边站着的宫人,希望赢允能够懂自己的意思,但后者显然没懂。
一旁的一位宫女忽然道,“王爷,王妃,奴婢们是负责夜间伺候的,王爷和王妃不必理会奴婢。”
夜间伺候?伺候什么?
刚及弱冠两年的王爷不熟谙男女之情,先是困惑了一会,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总算是知道秦氿为何会有刚刚的神情。
他看了一眼踌躇地站在那里的秦氿,姑娘穿着单薄的纱裙,隐约可见凝脂的肌肤。
秦氿身材虽然纤细,但是该瘦的地方却一点都不瘦,此番她低垂着头,整个人几乎埋首在胸前,露出一截白皙凝柔的脖颈,小巧精致的耳珠却在昏暗的灯光下红的滴血一般。
两只手揪着身前的衣料,赢允想着,那薄薄的衣纱,莫不会被她揪出个洞来。
一时间,赢允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你们先下去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他挥退了一旁站着的宫人,宫人们面面相觑,见这位俊朗的允王爷点了点头,知道他的意思,便都应了一声是,然后走到了殿外。
“现在可以过来休息了?”
赢允笑问道。
秦氿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会,见内殿的人都走光了,这才弯弯眉眼,三两步走到了赢允的面前,然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上了拔步床。
夜风清凉,窗外寂静,走过身边的姑娘忽然掀起一阵翩跹的风,还带着几分女儿家才有的馨香,一时间晃了年轻王爷的心神。
待他反应过过来,那姑娘已然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安然的叹了一口气,神情舒适。
“可累坏了?现在能安心睡了?”
秦氿点头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那殿外站着的人,小声道,“有人站在这里,我还真的睡不着,感觉怪怪的。”
赢允替她掩了掩背角,闻言看了她一眼。
秦氿勾勾手指,他便附耳过去。
秦氿说:“她们在这里,我总觉得自己像是要被临幸的妃子。”
赢允:“……”
看来秦氿的想法和他是一样的,只不过……
赢允垂眸,看了一眼秦氿,她揪着锦被,只露出一张素净白皙,粉黛未施展的芙蓉面,乖乖躺在自己身边,倒是比刚刚看起来,还更像是“要被临幸的那一位”。
不过,秦氿显然是对他这个正人君子很放心,因为他们共居一室,同榻而眠也将近一年了,却从未有过逾礼之事发生。
秦氿翻了个身,手肘撑在床上托着下巴看他,“赢允,你以前,住过这里吗?”
这是秦氿一晚上来都想问的问题,从踏进景寒宫的台阶开始,赢允的状态便不太对,如今正好逮着机会问一问。
窗外夜色渐浓,内殿只留了一盏灯笼,光源昏暗,面前的姑娘一双玲珑瞳眸清澈明亮,神情困惑。
赢允眸色微怔,而后便点了点头,“这里曾经是我母妃生前居住的地方。”
果然如此。
这个回答在秦氿的意料之中,赢允的情绪会因为景寒宫而有变动,想来这地方定然和他小时候有关。
在这皇宫中,能让赢允牵挂的,也只有前朝先帝的那位宠妃,赢允的生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