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阿玛……”
怀曦已经有一岁多了,虽然会说的话不像陈圆这么大时说的多,说的清楚,但也会说很多话了,她忍不住思念之情,眼睛里又盈满了泪水,一边哭,一边道,“团儿想阿玛,想阿玛……”
怀曦一哭,向海棠心里酸酸的,这个四爷当真狠心,自打她入宫以后,他就没有来瞧过她和团儿,圆儿,看来他的心真被福宜和福惠拴住了。
福宜和福惠也是他的孩子,他疼他们无可厚非,只是不要厚此薄彼才好。
其实细细想来,四爷最疼爱的还是团儿和圆儿,否则团儿也不会每天都思念四爷,许是她自私,又许是她想要的太多了吧!
她想要的远不仅仅是宠爱,还有信任,可她明明又知道自己不该苛求太多,否则很容易在各种阴谋阳谋中着了别人的道,自己也活得累。
但她就是想要苛求,怕她本身就是个矛盾体吧,哪怕经历过重生,她依然还是她。
“唉――”这时,佟佳贵妃长叹一声,“团儿来的这些日子每天都惦记着她阿玛,许是老四太忙了吧!一直不得空过来。”
“……”
向海棠更心酸了,什么太忙了,她就没见四爷这么闲过,自从十三爷出了事,他就好像心灰意冷似的,每天待在府里养养花,种种草,甚至还开辟了一块地种起了稻谷。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心灰意冷,他只是在韬光养晦,但他确实闲下来了。
他不来,只能说明他不想来。
乌拉那拉氏附合佟佳贵妃道:“这些日子四爷的确忙了许多,眼看着万寿圣节马上就要到了,四爷正琢磨着要送什么寿礼才好。”
佟佳贵妃唏嘘叹道:“一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万岁爷老了,我也老了。”
“姨母哪里老了,姨母还年轻着呢。”乌拉那拉氏微笑着奉承道,“我离姨母这样近,却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来。”
佟佳贵妃笑道:“你这孩子,我当你是个实诚人,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会哄人了。”
“不哄人,不哄人……”怀曦揉了一把鼻涕,带着哭腔插话道,“姨姥姥不老,不老,姨姥姥好看,最好看。”
佟佳贵妃和乌拉那拉氏都扑哧一笑,向海棠也忍不住笑了:“姨母,小孩子的话可是最真的,可见你真的一点也不老。”
佟佳贵妃轻轻叹了一声,人老也不仅仅是在面容上,她的心境早已经老了。
更准确的说,是在姐姐凄凉的死在宫中,面对万岁爷的绝情时,她的心就已经灰了,老了。
纵使现在万岁爷因为团儿和圆儿会时常来承乾宫坐坐,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冷待万岁爷,但是回不去了,她和万岁爷永远都回不去了。
这样伤感的话,她不想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怀曦脸上挂着泪,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又朝着佟佳贵妃伸出手:“姨姥姥抱抱。”
“好,姨姥姥抱。”
佟佳贵妃很是宠溺的从向海棠手里接过怀曦,毕竟怀曦长大了,向海棠自己时间抱长了都觉着累,她怕累着了佟佳贵妃,待佟佳贵妃抱了一会儿之后,便笑着让孙嬷嬷带着怀曦到院子里去玩了。
孙嬷嬷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只是跟在佟佳贵妃身边这么多年,每日念经拜佛,性子早已沉淀了下来,但自从承乾宫添了两个孩子之后,她仿佛又找回了年轻时的那股劲,每日里都是喜笑颜开的。
待她将怀曦带走之后,殿内又沉静了下来,佟佳贵妃含笑对着乌拉那拉氏说道:“你回去告诉老四,今年的万寿圣节也不必刻意准备什么,万岁爷的意思是不办了。”
“什么,不办了?”乌拉那拉氏惊讶道,“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怎么就不办了?”
往年提前好几个月就要准备了,今年宫中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又不是什么灾荒之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乱,万岁爷也没必要如此俭省啊,而且万圣寿节之后就是中秋,难道今年连中秋宴也不办了?
她正想再问,就听佟佳贵妃答道:“万岁爷说他年轻大了,怕吵闹,而且出了太子,老九和老十三的事,人不齐全,他也没这个心思。”
她看了一眼向海棠,“可巧圆儿的生日和万岁爷是同一天,万岁爷的意思,那一天他带着圆儿出去郊游一趟就算是过了万寿圣节了,把省下来的那些银子用在百姓身上,岂不更好。”
向海棠默默点了一下头,起先她也奇怪,历年皇上都重视的万寿圣节怎么今年就不重视了,不过想想,皇上确实没什么精神头。
太子二度被废对皇上的打击还是挺大的,再加上九爷和十三爷相继出事,一家人都无法团圆,他哪里还有心思过万寿圣节。
皇上说,圆儿毕竟是陈家养到这么大的,若连过生日都不让圆儿回去未免太过无情,所以那一天,他打算着私服带着圆儿去陈家一趟。
她心里既感恩,又紧张。
本想提前告诉姑姑姑父,可是皇上叮嘱过她不许说,省得陈家人还要劳心劳力,兴师动众的准备,这远非是他带圆儿过去的初衷,她也只得守口如瓶了。
乌拉那拉氏更加惊讶:“可是万寿圣节不仅是宫中盛大的节日,也是民间盛大的节日,当举国同庆,万民同贺,难道就这样草草了事了?”
这一天,朝野同欢,皇上要在御殿前接受百官朝拜,到时京城的大街也会被包装的绚丽多彩,各地文武官员,设置香案,向京城方向行大礼。
没有原因就说不办了,似乎有些不妥,恐天下人要议论纷纷。
“万岁爷说,也不是整生日,简单就简单些吧!”佟佳贵妃含笑解释道,“每年弄那些虚的礼节,花出去的可是海水般的银子,万岁爷这是想省下银子来充盈国库,也省得到时遇到什么灾荒战乱后手不接,而且明年就是万岁爷的六十整寿,到那时再办的风光体面也不迟。”
佟佳贵妃都这样说了,乌拉那拉氏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这就是皇上的意思。
她笑了笑道:“皇阿玛果然是千古难遇的明君,深谋远虑,时时刻刻不忘将百姓放在心里。”
佟佳贵妃轻轻笑了一声,乌拉那拉氏听着这一笑竟带着丝许冷意,不过她也没有想到别处,只以为因为当年孝懿仁皇后的事情,佟佳贵妃还不肯真正原谅皇上。
就连向海棠也没有想到别处,她以为近日皇上来这里的次数多了,佟佳贵妃态度也缓和了许多,两个人的关系已渐渐好转,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佟佳贵妃的心早已灰了死了,对皇上已冷如坚冰,绝无再回转的可能。
她现在愿意改变态度,为的不过是她在这宫里还有在意的人。
乌拉那拉氏原还想旁敲侧击说服向海棠带着怀曦一起随她回府,但佟佳贵妃之前已经说过,若四爷不亲自过来,她绝不放向海棠离开,她也不便当着佟佳贵妃的面开口再提,遂寻了别的话题闲闲聊了几句,要告退时,佟佳贵妃眼见快到了午膳的时间,便将她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怀曦欢快的笑声,佟佳贵妃笑道:“团儿总算开心起来了,我去瞧瞧,你们两个先在这里说说体已话。”
二人知道她是故意留了时间给她们,只是向海棠并无心要和乌拉那拉氏说什么体已话,她不好拂了佟佳贵妃的意,便笑着点了点头。
一时间,殿内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乌拉那拉氏咳了一声道:“看来凌妹妹在这里住的很习惯,连王府都不想回了。”
向海棠淡淡一笑道:“福晋此番前来,恐怕不仅仅是来给姨母请安的吧。”
“妹妹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这一趟过来确实不仅仅是给姨母请安。”既然只有两个人在此,乌拉那拉氏干脆开门见山,“我来是想请妹妹回去的。”
“请妾身回去?”
“对,难道妹妹想眼睁睁的看着四爷将所有的宠爱都移到别人身上去么?”
向海棠脸上露出一丝黯然:“那是四爷的事,妾身又能如何?”
“不,四爷心里其实很在意妹妹,只是妹妹性子太过倔强,而四爷又不是那种轻易喜欢屈就别人的人,妹妹需知过刚易折的道理,若妹妹性情再婉转和顺一些,想来四爷会像从前那般宠爱妹妹。”
向海棠慨叹道:“想不到福晋今日还会跟我开诚布公的说这些话,妾身都记下了。”
“光记下有什么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日是福宜福惠的满月宴,妹妹你的性子的确太急躁了些,也怪道四爷会生那么大的气。”
“……”
向海棠只垂首恭敬的听着。
“我今日说这些绝不是想给妹妹难堪,也不是想教训妹妹,只是单纯的与妹妹说几句体已话而已,毕竟你我都是服侍在四爷身边的人,都盼着四爷好。”
乌拉那拉氏见她垂着头,以为她心生惭愧,心里颇有几分满意,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又道,“妹妹是个明白人,知道其中的利弊,且不说别的,就算妹妹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也不能和四爷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四爷毕竟是个男人,还是王爷之尊,让他上门来给妹妹道歉怕是不妥。”
如果她能说动向海棠回去,那佟佳贵妃也不可能阻止,佟佳贵妃之所以离开,怕是也有这个意思。
她总归是盼望着四爷能和向海棠和和睦睦的。
想着,她又添补了一句:“刚刚瞧团儿那般思念她的阿玛,我这心里挺不落忍的,难道妹妹你就忍心?”
向海棠心念一动,可是就这样让她灰溜溜的带着怀曦一起回去,她心里不甘愿,而且乌拉那拉氏劝说她回去,并不是真的想要化解她和四爷之间的矛盾,她只是想利用她去打压乌拉那拉容馨而已。
退一步说,就算她跟着乌拉那拉氏回去,心里的结始终在,难道她和四爷就能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
想了好一会儿,她摇摇头道:“福晋好意原不应拂,只是圆儿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妾身还想多留在这里照顾他几日,等圆儿好了,妾身自然会带着团儿回府。”
“圆儿怎么了,刚刚没听姨母说他有哪里不好?”
乌拉那拉氏听她的意思是婉拒了,心里虽有些不大高兴,却又莫名的放松了几分,向海棠表面虽看着像无害的小绵羊一般温柔和顺,内里却太过倔强刚强,身为女子,尤其是天家皇子跟前的女人,性子如此倔强,绝非好事。
一个男人再宠你能宠到几时,不过是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罢了。
“也没什么,就是前儿在风地里吃了一块糕,回来洗澡又受了凉气,晚上就发热了,好在第二天早起烧就退了,但太医叮嘱要好好照料,妾身怕姨母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才想多留几日。”
“原是这样。”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那你是该留在这里照顾,也省得让姨母一个人太过操劳,只是圆儿他都已经病了,怎么还上学去?”
“先生说学业不可随意荒废。”
“方先生倒真是一位严师,不过严师出高徒嘛,圆儿能得方先生亲自教导,以后必定前途无量,凌妹妹真是好福气。”
说到这里,乌拉那拉氏的心酸痛了一下,倘若他的弘晖也能跟着方先生读书,那一定不会比陈圆差,因为弘晖也是那样的聪明伶俐。
他又是四爷的嫡长子,当年四爷对他疼爱极了。
可惜……
她的心里顿时如刀绞一般。
向海棠客套的微笑道:“承福晋吉言,妾身的孩子也是福晋的孩子。”
“是啊――”乌拉那拉氏落寞的长叹一声,“我身为嫡福晋,四爷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一个是她亲生的。
也没有一个由她抚养。
……
乌拉那拉氏回到王府时已到了傍晚,四爷正在忙着侍弄他的一亩三分地,乌拉那拉氏没有先回正院,问了苏培盛之后便直接来找四爷了。
四爷打扮的像个农夫,卷着衣袖,正一手提桶,一手拿着一个葫芦瓢浇灌长势喜气的菜苗。
虽然知道四爷是在韬光养晦,可是乌拉那拉氏见到这样的四爷还是会觉得心酸,忧虑。
“容清,你怎么过来了?”四爷桶里的水正好浇完了,正要吩咐人去打桶水来,就看见乌拉那拉氏正红着眼睛站在菜地边上,他蹙了蹙眉头又问道,“我瞧你脸色不好,是不是额娘又为难你了?”
乌拉那拉氏摇摇头:“不是,我去了姨母那里一趟。”
四爷脸色微微一怔,想问什么又没问,乌拉那拉氏继续道:“我见着凌福晋和团儿了。”
四爷淡淡“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别的。
乌拉那拉氏见他好像并不在意,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只问道:“难道四爷真的不想凌妹妹和怀曦了,还有弘历?”
四爷放下手里的桶,面色沉凝的看着她:“并不是我不想她,是她的性子太过倔强,我也确实将她宠坏了,既然你去她都不愿意回来,就让她在姨母那里多冷静几日吧!”
“不是凌妹妹不愿意回来。”乌拉那拉氏怕四爷真的冷落了向海棠,那她就真的无人可用了,尤其在知道宋映萱的身世秘密之后,她益发的觉得自己势单力薄。
她替向海棠辩解道,“是姨母不让她回来,姨母让我带句话给你,你若不亲自去接凌妹妹母女,姨母绝不放她二人回来。”
“……呵呵。”四爷苦笑一声,“姨母可真是偏心,不分是非对错就拉偏架。”
“四爷终归是男人,男人总要大肚些。”
“依容清你的意思,我很小气了?”
乌拉那拉氏笑道:“小不小气只有四爷你自己知道,不过我这回瞧见怀曦,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