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粉事件,儿子的表现令她太失望了,失望到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生了一个傻子。就算向海棠教会了他背书又有什么用,他还是这么的不通事务,差点害死了她。尽管她没死,反而因祸得福,事后四爷命人送了许多赏赐过来,她协理管家的权力在手中握的更牢了,可她就是心里不快活,过不了这个坎儿。弘时想上前安慰她,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上前,小声问道:“额娘,我可以去找怀莹妹妹玩么?”“玩玩玩,整天就知道玩!你什么时候才知道用功读书啊!”这句话再次触动了李福晋敏感的神经。想到武格格买通她院子里的丫头,将三七粉放到翠儿枕头底下陷害她,她就恨的咬牙切齿,对小格格自然喜欢不起。不仅不喜欢,而且深为厌恶。偏偏儿子跟小格格玩的最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要送给小格格,她怎能不气。她蹭的一下站起,指着他怒声道,“还不赶紧给我滚过去背书去,今儿我就盯着你,若邬先生教你的都背不出来,晚上你就不用吃饭了!”“哦。”弘时低着头,小手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委委屈屈的朝着书桌走去。“福晋好好的怎么动了这么大怒!”明嬷嬷过来时,站在屋外全听到了,她实在不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气大伤身,李福晋该好好保养才好,若气出病来,如何帮嫡福晋协理管事?”李福晋本来就有些忌惮明嬷嬷,也不敢冷脸驳了她的面子,没好气道:“多谢嬷嬷提点。”明嬷嬷道:“奴婢当不起李福晋一声谢。”她走到弘时面前牵了他的手,又对着李福晋道,“府中事务繁忙,嫡福晋这些日子还要照顾小格格,也分不开身来,一切还得依仗李福晋,小阿哥留在这里也是打扰,不如让奴婢带他回屋读书。”李福晋无奈的摆摆手:“去吧!”弘时微微松了一口气,以前觉得明嬷嬷是老虎,现在反而成了对他好的人了,额娘倒变成了老虎。如果他能像从前跟着向格格读书时一样,读得进去读得好,想来额娘应该会少生很多气吧!都是他不争气。他神情沮丧的嗐了一口气。……秀水阁怀真离开之后,陈圆在榻上玩了一会儿小老虎就睡着了,钱格格要将他抱走,向海棠贪恋和他一起的时光,便没让抱走。她躺在他身边,伸手摸摸他红扑扑的小脸蛋,脸上情不自禁的溢出幸福的笑容。正想亲一亲他,他却翻了一个身,将小手搭到了向海棠身上,像是梦见了什么好吃了,砸巴了两下嘴巴,呓语道:“娘……”“哎——”向海棠心绪万千的低低答应一声,眼泪已盈满眼眶。没想到,她还有能再抱着圆儿睡觉的这一天。她靠着他更近了一些,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和脸,然后满足的抱着他,自己也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模模糊糊间,脸上有些痒痒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挠她。“别动……”她下意识的挥手。“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贪睡?”四爷微微直起身,蹙了眉头看着他,想叫醒她,似乎又怕叫醒她,声音很轻。然后,又看了看她旁边睡得正香的陈圆,眉头蹙的更深了,拧成了一个结。恨不得直接将这小东西从被窝里拎出来,扔到大门外去。自打他来了以后,海棠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了这个小东西的身上,只要精神好一点,都是陪着陈圆玩,他每回来看她,只要陈圆在,海棠就会冷落他,对爱搭不理。即使和他说两句话,也是敷衍,两只眼睛始终盯在陈圆身上。好不容易陈圆不在,她也没对他好到哪里去,谈的论的都是圆儿,圆儿。有一回竟偷偷替陈圆做小肚兜,他瞧见了,怕她费精神不利用养胎,不许她做,她反倒还气哭了,他也只能随她了。唉!这小女人本来就有些矫情,怀了身孕之后就更矫情,半句都说不得,一说就要哭。如今更过分,她竟然抱着他睡觉,小孩子不懂事,在睡梦中万一碰到她肚子可怎么好?他气恨恨的盯了陈圆一眼,陈圆在睡梦中嘟起小嘴吮吸了两下,好像在吃奶一样。还别说,这小子讨厌归讨厌,小模样还挺可爱,尤其是睡着的时候。四爷忍不住笑了笑。还没笑完,陈圆忽然睁开了眼睛,见到四爷正盯着他看,他也没有害怕,只是眨巴眨巴惺忪的眼睛打量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扁着小嘴想要哭,未等哭出来,四爷以命令的口吻轻喝一声:“不许哭!”陈圆见他凶巴巴的样子,愣了一下,恰好向海棠被吵醒了。还没来得弄清楚怎么回事,陈圆“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然后伸出手指指向四爷控诉道:“姐姐,王爷凶凶,凶圆儿,呜呜……”“……”这小东西还学会告状了?四爷抽抽嘴角,僵在那里。向海棠气愤的盯了一眼四爷,然后抱着陈圆柔声哄道:“圆儿不哭,圆儿乖,王爷不是凶圆儿,他本来就长着一副凶相,对谁都是这样的。”四爷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他本来就长着一副凶相?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娘,圆儿要娘,要娘。”平时陈圆睡好了,醒来总是笑,今天睡梦突然被惊醒,他闹起了脾气,哭的更厉害了,“圆儿要娘。”连哭边闹着要起床。四爷生怕他踢到碰到向海棠哪里,干脆直接伸手一抱,将陈圆抱了出来。本来想拎的,怕向海棠又哭。陈圆骤然从暖被窝里被抱出来,遇到冷气,小身子顿时一抖,然后四爷就感觉到身上传来一阵滚烫,四爷脸色一僵,在风中凌乱了。虽然他也做了阿玛的人,可是没哪个孩子在他身上尿过,这也是头一遭了,竟是留给了陈圆这个臭小子。他嫌弃的一把将他拎起,心疼的向海棠立刻就要爬起来抱过陈圆。“小心,海棠。”四爷惊呼一声,连连道,“我来弄,我来弄。”生怕向海棠起得急伤了自己,连忙又将陈圆抱好了。“给我!”向海棠看到他嫌弃陈圆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对陈圆还是有芥蒂,心有些伤,赌气的伸出手,“这么冷的天,你想冻死圆儿吗,赶紧给我,我要帮他换衣服。”“奴婢来,奴婢来。”冷嬷嬷腰伤养好了,她一开始见到陈圆也觉得有些讶异,因为陈圆长得像小时候的四爷,再加上陈圆小嘴儿巴巴的很甜,她益发喜欢陈圆了。听到里面的声音,她和润云,端砚都急忙走了过来,润云手里端着一盆热水,端砚拿了毛巾和松花粉。冷嬷嬷心疼的从四爷怀里接过陈圆,四爷低头一看,就看到自己身上湿了一大片。好像也没哪个在意到他身上被尿湿的,忙着给陈圆洗屁屁的洗屁屁,拍松花粉的拍松花粉,找衣服的找衣服,穿衣服的穿衣服。四爷尴尬的站在那里也插不上手,好像成了一个多余的人。等忙完一切,端砚回身准备倒水,才“呀”了一声道:“主子爷,你身上竟湿成这样了,奴婢赶紧去帮你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给你换了。”四爷冷着脸不理她,端砚也不敢再多话,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从他身边走过,倒了水,才过来帮他找衣服。润云忙着去倒茶,而冷嬷嬷则忙着帮向海棠哄陈圆。陈圆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端砚找了好一会儿,只找到一件蓝色暗花纱便袍,她记得还有一件穿在里面的月白中衣和这件暗花纱便袍放在一起了,翻了半天没有,便问向海棠道:“主子,主子爷那件月白中衣呢?”向海棠正在和陈圆玩小老虎,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那件月白中衣是棉布做的,又厚实又软和,我瞧袖口都毛边了,眼瞧着就要破了,便剪了,中间缝了棉花,给圆儿做了一个垫在小床上的尿垫子。”四爷额冒黑线:“……”润云笑道:“圆儿少爷早就不尿床了,哪里还用得着尿垫子。”向海棠学着小老虎“嗷呜”了一声,与陈圆手里的小老虎对撞到一处,她连着头也没抬,巨有理道:“就算不尿床,天气这么冷,垫在床上也暖和不是?”四爷脸更黑了,抬脚便去了里屋换衣服,也没人发现他走了。冷嬷嬷笑道:“很是,而且小孩子家一玩的高兴过了头,就容易尿床,还是预防着些好,多一层尿垫子多一层保护嘛。”润云嘻嘻一笑:“主子眼看着真是要做额娘的人了,就是细心,手也巧,什么都会做。”“说手巧,我姑姑的手最巧,她才是什么都会做呢。”冷嬷嬷赞叹道:“还真是,但凡陈夫人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比旁人做的好,有她在这里照顾,你胃口都好了些,不过还是那么的贪睡。”润云蹙眉道:“孕妇不就是贪睡么?”冷嬷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说,过了一会儿,四爷换了衣服出来,幸好冬天衣服穿得厚,里面的中衣只湿了一点点,不影响。待他出来,冷嬷嬷便哄着陈圆出去了,润云和端砚也一起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四爷坐在榻边沉默的凝视着向海棠,也不说话,向海棠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四郎你一直盯着我瞧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你变了,海棠你变了。”四爷语气带了几分幽怨,话锋一转又道,“不,你没变,其实你一直都没变。”向海棠只觉得他的话说的莫名其妙,她更疑惑了:“什么变了,又没变,四郎你到底想说什么?”四爷满脸不虞:“自从陈圆过来,你就变了,你的心里只有他,没有我,其实,你心里一直有的只是他,没有我。”向海棠这下明白了,没想到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还厉害,她笑道:“难道四郎还要和一个小孩子争宠不成?”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命令道:“以后不许带他睡觉。”向海棠脸上笑容顿时凝住,直视着他道:“我知道你一直介意圆儿的存在,可是当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有圆儿啦。”说着,她眼泪就流了出来,“在圆儿来之前,你答应说让他闹你,可哪次你见了他不是冷着脸的,又有哪一次你让他闹你了,既然你这么不喜欢他,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我这里好了,省得你见了圆儿和我心烦。”“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四爷无奈的叹息一声,“唉,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还真是,从前你就爱哭,如今怀了身孕益发爱哭了,若把眼睛哭坏了可怎么办?”“我偏哭,哭坏了反正也不是你的眼睛。”“你看你,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动气了,我不是怕他一个小孩子没个分寸,睡觉时伤着我们的孩子嘛!又没有别的意思。”四爷更加无奈,拿帕子要替她拭泪,她一把夺过帕子自己拭了眼泪,红着眼睛娇嗔道:“你有没有别的意思,你自己知道,我也没有真的要强逼着你喜欢圆儿,只是……”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殷切的看着他,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四郎,我亏欠圆儿太多,你能不能让我补偿一点,哪怕一点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她满心酸楚和不舍,哽咽道,“转眼快要过年了,也没有几天,姑姑就要带圆儿回海明,再想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只是想多陪他一会儿而已,仅此而已。”四爷被她哭的已柔化成水,将她搂在怀里,温柔的哄道:“都是我不对,你想怎么陪他都行,我也会试着和你一起……”他顿了顿,“陪他,好不好?”“嗯。”向海棠哭了一会儿,又犯困了,四爷不想给她睡,就说笑话给她听,想替她解解乏,向海棠笑着笑着,也能睡着。四爷替她将被子盖好,又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走到院子里就看见陈圆背对着他,藏在树后头。润云笑着问道:“一二三,躲好了没?”陈圆用他的小奶音回答道:“躲好了。”“那我来找你啦,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润云一边走,一边故作看不见的样子,又问端砚道,“端砚,看到圆儿少爷了没?”端砚笑道:“没看到,圆儿少爷最会躲猫猫了,我看你是有的找了。”陈圆躲在那里,捂着小嘴偷笑。四爷不由的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冷嬷嬷冷不丁的走了过来,笑道:“其实主子爷也挺喜欢圆儿少爷的。”四爷脸上笑容一僵,咳了一声,看着冷嬷嬷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小孩子总是很闹人的,不过弘时小时候倒没这小东西闹腾。”冷嬷嬷笑道:“小阿哥向来乖巧懂事,不过圆儿少爷活泼可爱,各有各的好,对了!”她看了四爷一眼,想说陈圆和他生得有些像,又觉得说出来不大妥当,毕竟陈圆是陈夫人的儿子,陈夫人可是长辈。她连忙掩住了嘴,转而凝起眉头道,“主子爷有没有觉得海棠丫头她越来越贪睡了?”四爷心里一紧:“是啊,我也觉得,不过章太医说孕妇贪睡也是正常的。”“正常是正常。”冷嬷嬷沉吟道,“但睡过头了也不好,按理说都过了头三个月了,胎像应该稳固了,怎么瞧着她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要不要,再请一位太医来瞧瞧?”“也好,我正好去十三弟那里,看看贾神医在不在,若在就顺便请他过来瞧瞧吧。”……也是巧了,四爷到了十三爷府上,恰好贾神医在。四爷将贾神医请回了王府,贾神医刚走到秀水阁院内,就看见陈圆正站在院子里手舞着一把小木剑,嘴里嘿嘿哈哈的,还舞的有模有样,旁边有两个丫头鼓掌叫好。看到陈圆的脸,他顿时怔了怔。此子耳大福厚,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额上伏羲骨隆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竟是帝王之相。莫非是王爷之子弘时?可是听说弘时不大聪明,这孩子一看就丰神清逸,聪慧之极,而且岁数也不对,肯定不是。四爷见他发愣,疑惑的问道:“贾神医,怎么了?”贾神医摸摸胡子笑道:“此子贵相也。”四爷也没在意,只淡淡“哦”了一声,便急着将贾神医请入了屋内。向海棠正好醒着,斜靠在榻上绣孩子所穿的肚兜,绣得乏了,抬手正要揉颈子,突然透过珠帘看到一个陌生男子跟着四爷一起走了进来。向海棠甚为惊讶,好好的四爷带一位陌生男人进来作甚。这很不合规矩。冷嬷嬷进来时,掀开珠帘,向海棠透过珠帘就见这人身穿鹤氅,发髻上佩戴雷阳巾,竟好像是一个道士。忽一想,莫不是就是那位贾神医吧?她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四爷为什么要将贾神医请来,莫非她的孩子不好了?她脸色白了白,贾神医略略朝里面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问四爷道:“这里面的人就是向姑娘了?”四爷道:“正是,还请贾神医看一看她脉象如何。”又对着向海棠道,“海棠,你莫要害怕,今日去十三弟府上,恰好贾神医也在,就顺便请他过来瞧一瞧。”向海棠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有些担心。这时,冷嬷嬷捧了迎枕过来,又将向海棠袖口往后挽了,露出手腕,便出去请贾神医进去给向海棠诊脉。贾神医也不进去,只拿了一根丝线来,让冷嬷嬷系在了向海棠的右手腕上。冷嬷嬷奇道:“难道还真有悬丝诊脉不成?”四爷吩咐道:“贾神医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了。”冷嬷嬷赶紧将丝线系好,贾神医坐在珠帘外,手捏着丝线另一端引线诊脉。贾神医捏着丝线搭了好半天的脉,眉头越来越皱,诊完脉之后便将四爷叫到外间坐下。四爷瞧他诊脉时神色就不对,又怕问出来被向海棠听到,惹她担心,遂到了外间才急忙问了:“海棠她怎么样了,孩子好不好?”贾神医摸摸胡子,神色颇为凝重:“向姑娘是不是爱薰香?”“以前薰过,就是普通的宁神香,百合香,以及梅花合香之类的,不过自打查出有孕以来,再未薰过任何香,甚至连胭脂水粉一概都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