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扎勒见四爷气色不善,脸上倒没有一丝尴尬之色,将右手放在胸前略略行礼道:“穆扎勒见过四王爷。”四爷见他有礼有节,也略略回了一个礼,又对着昭月道:“谁许你又溜出来的,赶紧跟我回去!”“四哥,求你了。”昭月知道这位四哥性格严谨,不懂得通容,于是搓搓两手,作出一副可怜样,哀求道,“人家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你就让我再逛逛嘛,我答应你,日落之前一定回去!”四爷根本不讲情面,直接回绝:“不行!”昭月将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也不敢真的溜之大吉,赌气对着穆扎勒道:“得空再找你喝酒。”穆扎勒爽朗笑道:“在下随时恭候。”说完,就告辞了。被救女子恩还没报,穆扎勒就离开了,她脚步往前迈了一步,还想要说什么,又停住了,双眼情不自禁的朝着四爷望去,其实就在刚刚昭月公主过来时,她就已经认出了四爷。虽然只是小时候见过他几面,不过对他印象深刻。堂姐容清嫁给四爷时,四爷还只是个不甚受宠的皇子,并没有被封为亲王。现在不同了,四爷掌管着户部,吏部,刑部,势力如日中天,很有可能争夺储君之位,所以德妃选中她入雍亲王府做四爷的侧福晋,大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她心里也是欢喜的。只是不想四爷竟然不肯许她侧福晋之位,非要她以庶福晋身份入府,论身份,她和容清同是嫡出,论美貌,容清不及她万分之一,她怎能甘心。不过大哥说的对,英雄莫问出处,她相信凭她惊人的美貌,取代堂姐容清是迟早的事。但让她以庶福晋之位入府,她实在不甘。今日,四爷竟然是她另一个救命恩人,简直是天赐的缘分,她正要上前谢恩,就听到有人唤了一声:“姐夫……”听到这个声音,她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转头看去,就看到乌拉那拉・容华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也不拿正眼瞧她,只嘻嘻对着四爷笑道,“好巧,竟然在这里碰见了姐夫。”四爷上下看了他一眼,见他鼻破眼肿,衣衫磨了好几个洞,手掌也擦破了,甚为狼狈,不由问道:“你怎么样了?”“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乌拉那拉・容华不在意的挥挥手。从前犯了错他自然不敢见这位冷面姐夫,今天做了好事,自然要跑到姐夫跟前露个脸,他露脸了,姐姐脸上也有光不是。女子不情不愿的唤了一声:“八弟。”乌拉那拉・容华就好像没听见似的,还是连眼皮都不抬,女子讪讪的上前福了福:“臣女乌拉那拉・容馨见过四王爷,感谢四王爷救臣女于危难之中,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臣女愿……”乌拉那拉・容华这才斜睨了她一眼,打断她道:“七姐不会是要说愿以身相许吧?”此话一出,愣在一旁不敢上前的赵光耀心里一抖,好像被剜去一块肉般。乌拉那拉・容馨不想这位堂弟当街给她难堪,她一时红透了脸,嗫嚅着嘴唇不知如何应对,只楚楚可怜看了四爷一眼。四爷不想此女正是德妃给他安排的乌拉那拉・容馨,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他的冷漠让乌拉那拉・容馨有种无所失从的感觉,手绞着帕子,不知所措。昭月看着她笑道:“瞧这位姐姐,生得天仙似的,好好的怎么弄得这么狼狈,真是可怜见的,前边有一家衣料店,我领姐姐去换身衣服,再梳妆梳妆。”昭月借机就想脚底抹油,脚步刚往前跨了一步,就“哎哟”一声:“好痛,四哥,你扯我头发作甚?”四哥揪住她拖在背后的辫子,正要将她拖走,身后就传来弘时的声音:“阿玛……”随后,又传来向海棠焦急的声音:“四爷。”乌拉那拉・容馨一听到向海棠的声音,出于女人的警觉,她立刻转头看了过去,就看到一位身着素色坎肩,浅蓝绣折枝花卉百褶裙,小腹微凸的女子走了过来。虽然是个孕妇,却生得极为标致。黛色的眉,漆黑的眸,如玉的肌肤,似晨间含露带雨的花瓣般的唇,无一不勾魂摄魄,牵动人心。她自恃美貌无人能敌,在见到向海棠这一刻也难免生出几丝敌意。瞧她怀有身孕,又生得狐狸精似的一个人,乌拉那拉・容馨立刻就猜出她就是四爷的宠妾向海棠。“海棠,你怎么跑过来了?”四爷一见她来,连忙松了昭月的辫子,迎了过来。“我怕你有事,实在不放心,便过来瞧瞧。”她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你没事吧?”他声音温柔似水:“我没事。”很自然的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她身上。乌拉那拉・容馨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刺心,不过转念一想,向海棠不过就是个民人,就算生了孩子,也只能养在堂姐容清名下,她有什么可得意的?自己的身份比她高多了,样貌又比她在上,她没有必要跟这样的人比。跟她比,简直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和品貌。这时,四爷回头对着昭月和乌拉那拉・容华道,“月牙儿,你还不快过来,容华,前边有一家医馆,你自己过去处理一下伤口。”昭月不情不愿的正要过来,弘时高兴的唤了她一声:“昭月姑姑,你怎么也在,不如我们一起逛街吧?”还没等昭月回答,弘时忽然失惊打怪的惊呼一声:“这位姐姐是仙女吗,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向海棠在先前见到那顶豪华的马车时就十分好奇,到底里面坐着什么样的人能让街上瞬间安静下来。后来马受了惊,一路狂奔,四爷追了过来,她一直担心四爷,将其他的事都抛之脑后了,这会子听弘时说仙女二字,她不由的望了过来,顿时一怔。她以为年氏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间竟有这般倾国倾城的女子,美的让她一个女人都惊艳住了。她在看着乌拉那拉・容馨时,乌拉那拉・容馨也在看着她,不过很快她就移回眸光,正要回答弘时,就听到乌拉那拉・容华从鼻子轻嗤了一声:“什么仙女,她是我堂姐容馨,不过是个凡女俗人罢了。”“八弟,你――”乌拉那拉・容馨气得小脸更红,又不好当着人面与容华争执,只能忍气吞声。弘时捂着小嘴噗嗤一笑:“容华舅舅,你长得这样,怎么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姐姐?”“我长得怎样了?”容华不满的斜了他一眼,将自己从上到下指了一遍,“明明玉树临风,风流潇洒好不好?”弘时并不惧怕容华,因为每每见到他,他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又笑道:“你脸肿的都快成大头鬼了,还玉树临风,风流潇洒?”容华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道:“算了,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了。”他冲着四爷挥挥手:“姐夫,一点皮外伤而已,不用去医馆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他转身就要走,四爷沉声喝道:“站住!”容华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姐夫还有什么吩咐?”“你去干什么?”“去尚书府求亲啊。”“你就穿成这样去求亲?”“怎么了?”他又指了一下自己,“我亲自去舞狮,还不够有诚意吗?”四爷皱皱眉:“简直胡闹!”他瞪他了一眼,用命令的语气道,“既然你不想去医馆,那就赶紧回府去,不许在外面招摇了!”“姐夫……”“你若一意孤行,办砸了事,可不许再去求你姐姐!”“好吧!”乌拉那拉・容华倒底惧怕四爷,颓丧的耷拉下脑袋,“这次我就听姐夫的。”说完,他又气不恨的盯了乌拉那拉・容馨一眼:“堂姐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真要以身相许,以报答我姐夫救命之恩。”说到我姐夫人三个字,他特意咬重了声音,以示强调之意。乌拉那拉・容馨脸红成一片,又转头瞧了瞧,街上还有人在围观她,她脸色更红了,也不便再多留,反落了乌拉那拉・容华的口舌,在乌拉那拉・容华告辞之后,她也告辞了。离开时,不由的又多看了向海棠一眼,见向海棠正温柔的和弘时在说着什么,她心里冷笑一声。也不过就是个谄媚庸俗的女人,以为讨好了弘时就能讨好四爷。弘时虽是四爷的儿子,但他是个蠢的,讨好他能有什么用。她离开时,一直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她,盯着神魂颠倒,不知天地为何物的赵光耀恨不能跟着她一道去了,此刻,他心里哪还有半点兆佳・德瑶,满心满眼都是乌拉那拉・容馨。更何况乌拉那拉・容馨还没有弄到手,他益发心痒难耐。他在盯着乌拉那拉・容馨的时候,四爷也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带着向海棠,昭月,弘时一起上了马车。弘时见昭月如坐针毡的样子,好奇的问道:“昭月姑姑,你屁股上是长刺了么?还是你想要偷偷溜走?”“放屁!”昭月一心想着要逃走,省得被她四哥拎回去又是好一顿教训,不想被弘时无意看穿了,他瞪了他一眼,“你个小屁孩屁股上才长刺了呢。”弘时一本正经道:“我屁股上才没有长刺呢,我一直坐的好好的,不信你问阿玛和向格格,我动了没?”昭月也不敢看四爷,只看向向海棠,向海棠笑道:“小阿哥的确坐的没动。”昭月撇撇嘴:“反正你们都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哪管我的死活。”四爷冷声道:“月牙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不管你的死活了?”顿了顿,板正了脸色道,“你是堂堂公主,怎么可以整天打扮的不伦不类,在大街上和……”昭月犟嘴打断道:“公主怎么了,公主难道就不是人了吗,公主受了伤,难道就该在宫里活活憋死?”四爷疑惑道:“受伤,你哪里受伤了?”昭月愣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情伤。”“情伤?”弘时满眼不解,“昭月姑姑,情伤是什么伤?”昭月伸出手指往他额头上一戳:“你懂什么,反正我就是受了伤,这才出来散散心的,难道四哥你连我散心也不许?”说着,她看了一眼向海棠,“你自己不也带着向格格和弘时出来散心,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四爷无奈道:“好了,且不说这个,我问你,那个穆扎勒究竟是什么人?”“他是西域来的富商,为人甚是豪爽,见识广博,又有风趣。”说到穆扎勒,她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上一回,我喝醉了酒,遇到了几个不怀好意的歹人,还是他救的我呢。”“你……”四爷听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竟然在大街上喝醉了酒?看来皇阿玛真是对你太宽纵了!”“你可不要拿皇阿玛来压我,你如果敢去皇阿玛那里告我的状,我就告你的状。”四爷轻嗤一声:“告我的状,我有什么状好让你告的?”弘时歪着脑袋看了看四爷,维护道:“对呀!我阿玛可没有状让昭月姑姑你去告。”昭月看向向海棠问道:“向格格,你可知道刚才那位生得天仙似的姑娘是谁?”向海棠疑惑道:“她不是嫡福晋的堂妹吗?”“她不仅是四嫂的堂妹,还是我四哥的……”她冲着四爷得瑟的挑了挑眉毛,又挤挤眼睛正要说话,四爷干脆抢在她前头,如实道:“额娘求了皇阿玛,将她赐给我做庶福晋,同为庶福晋的还有伊国公府的伊嘉敏。”反正这件事瞒不住,海棠终归要知道的,他原也没打算瞒她。向海棠眉毛微微皱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因为她知道四爷身边不可能一直只有这几个女人,谁入王府不是入,她并不能阻止,就连四爷自己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已。伊嘉敏她知道,前世她的确要入王府做庶福晋,不过时间不对,而且前世她也没能入得了王府,因为在入王府前半个月,她忽然因病去世了。若不是四爷这会子提起,她都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本来只是听过,也没见过,自然印象不深。至于这个乌拉那拉・容馨前世她也没见过,而且未曾听闻她要入王府。不过,今生很多事都改变了,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乌拉那拉・容馨的确生得美极,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形容她都不为过。她心里虽然有点小小的失意,但也不过多失意,只笑了笑道:“我当什么事,不就是王府里要添新人吗,还是这么一位天仙似的姑娘,我自然要为四爷高兴。”四爷见她无所谓的样子,恍如兜头兜脑的被泼了一盆凉水,脸色瞬间就不怎么好了,想问一句:“难道海棠你心里就没有半分酸意?”只是当着昭月和弘时,他也问不出来,昭月倒难得的与他心有灵犀,问了他想问的话:“不会吧,向格格?我四哥要纳这样天仙似的美人为庶福晋,你就不吃醋?”四爷立刻期待的望向向海棠,向海棠摇摇头道:“四爷身边又不至我一个,我若真要吃醋,那还不被酸死了?”四爷脸上的那点期待立刻熄灭了。“也是。”昭月点点头,忽然眉尖浮起一丝忿然不平之色,将大腿一拍,冷哼道,“真是不公平,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却要要求女人从一而终,贞烈守洁?赶明儿我也要像男人一样……”“昭月!”四爷顿时怒声喝断她,“你怎能说出如此狂言悖论?!”“怎么就狂言悖论了?”昭月不服道,“难道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少了什么,难道你们男人不是女人生下的?”“你――”“向格格……”昭月又看向向海棠,“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四哥他怎么就恼羞成怒了?”弘时生怕向海棠为难,连忙道:“昭月姑姑,这可不关向格格的事,你干嘛要问她。”“去去去,我又没问你。”昭月坚持看着向海棠,见她脸上真似有为难之色,偃旗息鼓道,“罢了,我就知道你早和四哥是一国的,觉得我的话是狂言悖论。”向海棠自然赞同昭月的话,也想不到会有人和她一样的想法,只是弘时在这里,她也不好说,否则,小孩子不设防说了出去,旁人还以为她想独占四爷呢。而且,四爷那么生气,可见他很不赞同昭月的话,在四爷的心里,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他们可以今儿宠这个,明儿宠那个,女人于他们而言或许只是玩物。这让她有些失望。可是她能怨怪四爷吗?男人不都是这么想的,她又有什么理由怨怪他。这种话,公主可以说,她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妾如何说,四爷可以宠她纵她,但在男人所谓的大事大非上,她若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或许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苦涩一笑,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道:“公主的话是不是狂言悖论妾身不敢下定论,但在男人的眼中……”她看了一眼四爷,“就是狂言悖论。”四爷脸色微微一黑:“……”昭月笑道:“你能这样回答,已让我刮目相看了。”弘时不解道:“向格格说的话,为什么就让昭月姑姑你刮目相看了?”昭月笑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自己体会去吧!”弘时摇摇头,老实道:“体会不出来。”昭月伸手在他头上轻轻盖了一掌:“你阿玛那么聪明,怎么在智慧这一项上,你偏偏没有遗传到你阿玛半分?”弘时立刻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想了想,忽然抬起头巨有道理的反驳道:“那皇爷爷那么聪明,怎么在智慧这一项上,昭月姑姑也没有遗传到皇爷爷半分?”昭月:“……”向海棠正喝着茶,听了,控制不住的噗嗤一笑,嘴里的茶水正好喷到了坐在对面的昭月身上,她连忙拿了帕子要替昭月擦拭,昭月摆摆手道:“不用!不用!”说着,她伸手就要拧弘时的嘴巴,弘时往后一躲,躲到向海棠背后,连脸都不敢露出来。“你个该死的臭小子,胆儿肥了哈,有本事你就不要躲在女人的背后!”四爷脸色终于好了些,笑道:“好了,月牙儿,弘时说的也没错,难道你以为你能有皇阿玛聪明?”昭月哼哼道:“即使没有皇阿玛聪明,但怎么着也遗传了皇阿玛的智慧,所以我……”四爷抢过话头道:“所以你才受了情伤。”昭月被噎的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