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乃是西沧四皇子,但实则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
“我生母出身低微,即便是诞下皇子,入宫数十载,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嫔而已,只深居宫中,青灯古佛,如同清修之人,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着我父王一面。”
“而我父王膝下的皇子,可谓有数十个之多,至于我这般的,于那巍巍皇宫之中,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像谋划你父兄这般的事……”
说着,他忽地低笑了一声,似是自嘲,几分讽意,
“实则,我根本便没这个资格能插上手。”
我并未出言,然则,却一直凝神定定望向于他,辨其眸中神色并未作伪后,便只手腕一转,将那一直燃着烈焰、直指他鼻尖的树枝给收了回来。
“我二皇兄乃是西沧贵妃娘娘所出,地位尊贵,出生优渥,自来,便是父王最宠信的皇子,此番你父兄之事,便是他出谋划策,甚至于与天陵这方的布局联系,也是由他一手打理。”
“而那密信,实则也是我手下之人机缘巧合偶然得之后,我方才知晓此事……”
“不过说起来,”
我忽地抬眼斜睨了那傅湛一眼,眸色浅淡,唇角微勾,颇有几分似笑非笑之色,
只就此打断那傅湛的话语,可谓颇有些语意不明地缓缓道:
“你将这密信给我,只怕,也是存了借刀杀人,想借我之手搅乱你那二皇兄此番的筹谋布局,坏他这一盘精心算计的好棋,以使其得不回那江昭临许予他的好处,于你那父王面前办事不利,夸下海口却最终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心思于其中……”
“甚至于,只怕此般心思,才是你当时出言将密信许诺于我的真正目的,我说的可对?四殿下……”
“你说的,没错……我当时,的确是这般想的,只是……”
那傅湛默了默,盯着眼前燎然跳耀的烈焰,沉吟稍许,
却最终,并未将那已然到了喉间的“现如今,却并不再这般想了”给继续道出。
“不错,倒还算是坦荡……”
我抬手抚了抚那已然起了褶皱的衣袖,只语气悠悠,淡然道:
“话说回来,暗自利用也好,筹谋算计也罢,说到底,我们本就立于对立两面,故而如此这般,倒也算是人之常情,只要互相谈妥条件,我倒也不介意为之,替你当这一把高悬于顶的刀子。”
“更何况,我所为的,本就是要让那些害我父兄之人皆付出代价,因而在这般过程里,不可避免地,顺手搅乱你那二皇兄的筹谋布局,倒也算是无甚大碍……”
“可我,并不想,立于你的对立面……”
然而,恰于我语气悠悠,淡淡道来之际,那傅湛却忽地开口道。
而闻得此忽来话语,我不由倏地顿了顿,便忍不住抬了眼,透过那燎然而上、炙热逼人的熊熊烈焰,望向那傅湛所在,
然而,此时此刻,却见那傅湛正凝眼望向于我,一双星光璀璨、熠熠生辉的凌厉墨眸里,此刻可谓眸色坚定,丝毫不容置疑,只一路直直望向于我眼眸之中,
而后,又一字一句,重新缓缓而坚定地复述道:
“可我,并不想,立于你的对立面……”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苏慕,我们本就不立于对立两面。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
无量山脉边际的此处山洞里,其间的气氛,可谓又一次变得静默而凝滞了起来……
一直潜心沉醉于啃鱼,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黑熊,此刻,可谓终是有些受不住了,
于是乎,它便默默地住了嘴,将那啃的只剩一半的金鳞大鱼依依不舍地于嘴边拿开,
随即,用着一双贼兮兮、黑漆漆的小眼睛,来来回回地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而后,滴溜溜地于眼眶之中打了个转儿,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
而恰于这大黑熊鬼鬼祟祟地瞅这瞅那之际,
却见篝火旁,那青丝低垂,抬眼相望,抿唇不语的女子此刻终是微勾了勾唇,带着几分凉意,开口道:
“四殿下这话说的便有些可笑了……要知道你属西沧,我属天陵,两国之间早已交战数十年,其间森森白骨,累累国仇,又何谈不是对立两面?”
“更何况,此番筹谋算计之人,乃是你兄你父,而那血溅三尺、枉死丧命之人,则是我兄我父,纵使你不曾参与其中,手中未曾沾染我父兄鲜血,但我能做到不迁怒于你已是极限,你觉得,我还能做到与你共立一方不成?”
“如此,国仇家恨,天堑之隔,你我之间,难道竟不是对立两面?”
然而,闻得于此,
那傅湛此刻却神色未变,似乎并未被我这番言语动摇其分毫,只依旧抬眼直直望向于我,带着不易察觉的执拗,只微蹙眉,沉声开口道:
“说到底,这所谓‘国仇家恨’,不过是搪塞之辞罢了,你自己自是心知肚明,于你我之间,此般国仇,可是真正国仇?此般家恨,又可是真正家恨?若你心中愿意,又岂会拘泥于这所谓的‘国仇家恨’?”
不得不说,这傅湛将我的心思可谓揣摩的极为透彻,
的确,我本不是苏慕,不过一缕孤魂而已,又何谈国别之分,
即便是那傅湛并不知晓我真实身份,但凭当时年宴刺杀,我反倒出手助他一事,便可窥得一斑,我实则并非拘泥纠结于这国别之人。
况且,就算是父兄之仇梗于心中,不敢相忘,
然则,说到底,却也并不能强行将此事怪到他头上。
故而,这所谓的国仇家恨,实则也不过是搪塞推脱的幌子罢了,于另一个角度而已,却也并不能成立,落于这实处来。
见我并未出言相答,那傅湛于沉吟犹豫了半晌之后,便终是下定决心,抿了抿唇,继续开口道:
“苏慕,待到此番你父兄之仇得报,诸事已了之后,你可愿,前来西沧?我,定会真心待你……”
“什,什么?”
闻得于此,我不由怀疑自己的听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竟听到那傅湛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于是乎,便忍不住微瞪大了眼,可谓颇有些不敢相信地相问确认道。
然而,却见那傅湛此刻只一下红了耳根,这般望上去,竟隐隐地有些羞稔之色,
然则,却依旧是抬眼望向于我,耳根通红,却神色甚是坚定地开口道:
“我说,若你来西沧,我定会,真心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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