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捧着盒子，好一会儿没说话。

　　绝影却根本没有勇气再等下去。

　　他愧疚道：“昨夜的事，对不起。”

　　顿了顿，他又道：“就算你不愿意，这些东西，你也留着。”

　　当初本来也是为她准备的。

　　她若不愿意嫁，他也用不到了。

　　绝影转身就要走，婵娟心里这个气，“等等。”

　　绝影站住，却并没有回头。

　　婵娟问：“你刚说，要是这些聘礼不够，你就怎么着？”

　　绝影吸了口气，“我......再想办法。”

　　他在不夜都，还有一所宅子，那是他以前在不夜都住的地方。

　　那房子里都是他那些年跟着皇上南征北战时，得的许多赏赐，地契也有不少。

　　他虽然不太想让皇上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可为了婵娟，他愿意回一趟不夜都。

　　婵娟的火气总算消了点，心道这还差不多。

　　她看着绝影，“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我的心里话。你还记不记得？”

　　绝影怔了怔，她昨晚跟他说了好些话吗？

　　他竟然一句都不记得了......

　　看他这个样子，婵娟就知道自己昨晚白说了。

　　她叹口气，“你要是不记得，那我再重复一遍。绝影，你给我听好了。”

　　婵娟走到绝影身前，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绝影，“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我真不在乎你现在是什么样，我就知道你是绝影，我想跟你做夫妻。昨夜的事，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是我自愿的。”

　　甚至是蓄谋的。

　　婵娟将手里的盒子塞回绝影手中：“你有没有聘礼，都无所谓。哪怕你分文没有，你跟我成了婚，我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养得起你。”

　　她也超有钱的好不好。

　　她也有府邸的好不好。

　　只不过她的钱和府邸，都在不夜都，公主帮她保管着呢。

　　婵娟继续道：“我在不夜都也有套宅子，本来是公主让我和你成婚后住的，离着昭王府没多远。我本来打算找到你，就和你一起回不夜都的。可你要是不愿意回去，那咱们就在栎阳城住下。你要是住腻了，那咱们就换个地方，以后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

　　绝影：“......”

　　有什么东西从心头泛滥开来，酸酸软软的，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暖，一点点流过他的四肢百骸。

　　绝影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敲门声，有个妇人的声音道：“婵娟姑娘。”

　　婵娟大步走过去开了门，就见隔壁的张婶喜笑颜开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队乐师，还有左邻右舍的邻居们。

　　婵娟半点没意外：“张婶，带他们进来吧。”

　　张婶带着众人进了院中，众人立刻四散开来，扫院子的扫院子，擦桌子的擦桌子。

　　张婶看了眼默默站在那里的绝影，拉过婵娟小声道：“就是他？小伙子长得挺俊的嘛。”

　　婵娟回头瞥了眼绝影，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正朝着婵娟看过来。

　　婵娟忍不住想笑：“今天就麻烦张婶了。”

　　张婶笑着道：“放心吧，有我给你们张罗，你们放一百个心。”

　　院门外又有人走进来，是张婶的儿子张大夫。

　　张大夫今天也焕然一新，从头到脚明显都捯饬了一番。

　　他身后跟着两个药堂的小厮，各自捧了个用红色绸布盖着的托盘。

　　“可算来了。”

　　张婶给他指了指绝影，“去吧，就是他。赶紧带他换衣服去。”

　　张大夫笑着道：“好勒。”

　　绝影不知道换什么衣服，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是婵娟说：“快跟着张大夫去啊。”

　　他就去了。

　　托盘上的红绸掀开，竟然，是新郎成婚的大红吉服。

　　绝影愣住了，“这是？”

　　“这是昨晚婵娟姑娘拜托我和我娘，连夜帮你们置办的。”

　　张大夫热情地道，“婵娟姑娘昨天出来买酒时跟我们说，她找到他夫君了，因为太开心了，所以今天就想成婚。”

　　绝影：“......”

　　张大夫见他只是愣着，连忙道：“公子，吉时快到了，赶紧换衣服，可别让新娘子久等啊！”

　　绝影换好了衣服，几乎是被张大夫拉着到了正厅。

　　看着厅里高燃的红烛，大红的喜字，绝影脑子里还有点茫然。

　　他和婵娟，这就要......成亲了吗？

　　乐师们开敲锣打鼓吹唢呐，好不喜庆热闹。

　　一片喜气洋洋中，有人喊：“新娘子来啦！”

　　张婶扶着一身大红嫁衣，蒙了红盖头的婵娟走出来。

　　张婶握着婵娟的手，交给绝影，笑着道：“新郎倌儿，新娘子就交给你了啊！”

　　那头有人敲了一声锣，高声道：“吉时到！”

　　主婚人清了清嗓子：“一拜天地！”

　　绝影牵着婵娟的手，跪下磕头。

　　“二拜高堂！”

　　他们再磕头。

　　“夫妻对拜！”

　　绝影转头看着婵娟好一会儿，感觉像是在做梦。

　　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大家的笑意和祝福是那么热情。

　　绝影深深地对着婵娟拜了下去。

　　婵娟头上蒙了盖头，也弯腰行礼，不提防，和绝影碰了个正着。

　　她捂着额头“哎哟”一声，趔趄了一下。

　　下一秒，人已经被绝影揽进了怀里，绝影紧张道：“碰疼了吗？”

　　婵娟摇摇头，问旁边的主婚人：“这都拜完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吧？还有什么流程吗？”

　　那头主婚人已然笑着道：“还有最后一个——送新人入洞房！”

　　婵娟一把扯下了盖头，大咧咧道：“洞房就不用了，晚上再说。先请大家去栎阳城最好的酒楼喝酒，今天一定要一醉方休！！”

　　绝影：“......”

　　婵娟的行事，果然是他难以预料的。

　　他压根也预料不到。

　　婵娟见他还愣着，扯了扯他的手：“愣着干嘛呢？还不走？”

　　她拉着绝影走了几步，侧头又看他，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

　　他们终于是夫妻了。

　　以后他可算是被她牢牢绑住，再也跑不了了。

　　到了酒楼。

　　雅间里，婵娟点菜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没带钱袋。

　　她回头问绝影：“你带钱了吗？”

　　绝影：“带了。”

　　婵娟半点不客气地说，“那今天这顿饭钱，夫君你付。”

　　绝影被那声夫君叫得心头一热：“好。”

　　一顿饭钱算什么。

　　便是要他付出所有，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

　　婚后。

　　婵娟三年生了两个男娃儿。

　　等两个孩子稍稍懂事点，她基本就不再管，全都交给绝影了。

　　剑法她教不了，功夫她教不了，便连骑马她也教不了，在绝影面前，那都是班门弄斧。

　　所以，还不如不凑那热闹。

　　趁着俩孩子去学堂，婵娟闲来无事，拉着绝影去逛街。

　　看到街头摊上的小糖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在冀州城，你为什么突然给我买了个糖人？”

　　以前绝影对她总是冷着脸，面无表情，半个字都不肯对她多说。

　　可那年冀州城相遇时，他为公主和她一人买了个小糖人。

　　好像就是从冀州城以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变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冷淡，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了。

　　绝影说：“因为那两瓶药。”

　　婵娟：“什么药？”

　　绝影：“在平凉城，你让大秦四公主送给我的那两瓶伤药。”

　　那时他在平凉城被萧尚言的人抓进狱中，腿受了重伤，多亏了那两瓶药，他才能无碍。

　　婵娟呆了呆，“平凉城，我压根没见过四公主啊？？”

　　她最开始是和薛玉衡一起在平凉城寻找公主的下落，后来平凉城破，公主回来了，她从头到尾，都没见到四公主秦素菡好吗。

　　她继续道：“再说了，我要是给你送药，我不会自己送啊？我干嘛让四公主去送？”

　　绝影：“......”

　　心情有些复杂。

　　所以，四公主嘴里所谓的“情郎”，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误会吗？

　　婵娟好奇道：“你刚说，我让四公主给你送药，到底怎么回事？”

　　绝影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收到两瓶药，我以为是你送的。”

　　婵娟“哦”了一声，“我没给你送过药。能让四公主去给你送药的，那肯定是三公主啊。”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绝影：“所以你就因为那药，才给我买了糖人？那你这误会，可也是够大的。”

　　绝影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虽然是一场误会，却也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他庆幸能有这样一场误会，让他主动迈出了那一步。

　　至今思来，他心甘情愿，也甘之如饴。

　　目光落在那些薄如蝉翼的糖人身上，他问：“现在还想吃吗？”

　　婵娟眼睛亮了亮：“当然。”

　　绝影买了糖人，递给婵娟。

　　两人牵着手，漫步在人来人往的长街。

　　婵娟开心地咬了一块儿，把糖人举到绝影跟前：“好甜啊，里面放了桂花蜜，你也尝一口。”

　　绝影从来不喜欢吃糖，可是婵娟给他的，他不论爱不爱，都会吃。

　　他低头咬了一口，丝丝的甜意伴随着桂花的香味，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婵娟问：“是不是很甜？”

　　绝影望着婵娟，眉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嗯，是很甜。”

　　娶了她，实在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有她在的每一天，都如这蜜糖一般甜。

　　此生，再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