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彩虹还没有协调过四肢保持平衡好四处张望,就见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模模糊糊奔她而来,边跑边用变了形的嘴慢动作呼喊:“你脸色那么苍白,没事吧……吧……吧……”
黄彩虹回应:“发生什么事了?”
同时,她也意识到,那只是她在意识里回应,事实上,她嘴巴闭得都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
等黄彩虹悠悠再次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洁白。
四周很静。
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清晰起来。
一张戴了帽子和口罩的脸,突兀地闯入她的视线。
“病人醒了。”
病人?
黄彩虹心里一惊。四处乱摸,摸到胳膊腿俱全,身体也不曾开洞。她支着胳膊尝试坐起来。才半起,医生猛然开口:“悠着点,别乱动。正输水呢。”<i></i>
黄彩虹轰然又倒在床上。
她侧头看身旁的大机器和机器旁操作的医生及观摩的实习医生,弱弱开口:“我,我这是怎么了?”
医生轻声一笑:“你晕倒啦。好心人把你送进了医院。低血糖。你知道你血糖低吗?怀孕的人不要想着太节食,胎儿营养不良就不好办了。”
黄彩虹如五雷轰顶,眼睛瞬间睁到极限。
“医生……你说什么……我怀孕了?”
医生敛住笑:“你不知道?看孕囊发育,很可能已经八九周了。”
黄彩虹用没有输针的手捂住了脸。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就由着心情哭哭笑笑闹出很大的动静。
医生变得非常严肃,堪称阴沉地盯着黄彩虹。<i></i>
一位实习医生,大约是个急性子,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意思啊?喜极而泣?还是厄运到来?这孩子你打算要还是不要?八九周,是流产的最佳时间的极限了。再大就伤身体了。”
医生瞪一眼身后开口的人:“五到九周内流,就不伤身体了吗?”
实习医生赶紧往人堆里躲了躲。
医生摇摇头,离开。一众实习医生跟着离开。
守床的小护士吐了吐舌头:“刘医生自己想孩子快想疯了。”
另一位小护士嘻嘻一笑:“难怪她那么不待见流产的女孩子。”
小护士们也离场。
剩下百感交集的黄彩虹。
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淌下,跟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样。<i></i>
她完全顾不上那些眼泪,满脑子想的都是薛正平。
这是她和薛正平的孩子啊。
如果把这个喜讯告诉薛正平,是不是薛正平就不跟她离婚了?
虽然之前已经下定离婚的心,但那时候不是不知道肚子里怀着孩子嘛。
一旦知道鲜活的小生命长在她的身体内,她就忍不住替小生命多做一份打算。
且不说她目前凭一己之力无法养活他,她也不忍心,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何况,她早就知道,薛正平极渴望有自己的孩子!
因为知道有孕在身,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在黄彩虹眼里,却多了一层妙曼的色彩。
低血糖症,是指静脉血糖浓度过低。<i></i>
它会导致出汗、饥饿、心慌、颤抖、面色苍白等。
严重者还可出现精神不集中、躁动、易怒甚至昏迷。
通常情况下,口服糖水、含糖饮料,或进食糖果、饼干、面包等即可缓解。
只有重者和疑似低血糖昏迷的患者,才会先给葡萄糖静脉注射,继而输入葡萄糖水。
黄彩虹因为操劳、少眠、吃得不够有营养而素有低血糖倾向,又因为体内不知不觉孕育了一个新生命,对营养消耗变得更大,才导致她陡然低血糖昏迷。
因为昏迷,又因为已孕,所以医生决定为她输液。
两个小时后,输液结束,黄彩虹自觉满血复活。
替她缴费的好心人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她想过调监控查看恩人是谁,但监控也不是说调就能调。<i></i>
医院那么大,不知道该找谁。
徘徊两圈,黄彩虹想到窗口医生说费用约几百块,不是大钱,她自己千头万绪,很多事等着做,不得已只能先作罢,心怀感激地离开了医院。
她一边坐公交车往回走,一边暗下决心,以后也要做个好人,对有困难的人,能帮尽帮。
公交车换过两趟,到了东苍花苑附近。去超市,黄彩虹买了一袋南山奶粉,结账回杨群姨妈家。
那封装了《离婚协议书》的文件袋,醒来后就在她身下,现在依然在她手上。刻意没有买水笔,正如刻意不去邮寄。
从得知有孕的那一瞬,她就在揣摩,该如何跟薛正平说。
换作以前的她,肯定是一个电话打过去,亮开嗓门直奔主题:薛正平,我有了!<i></i>
现在的她,忽然想讲究一下说的时间与方式。譬如,夜深人静的时候,打电话过去,问一问老薛最近可曾想过她,用忧伤又柔弱的声音告诉他,她之所以没有寄快递回去,是因为――此处要说出破折号的感觉――她意外得知她已怀有身孕。两个月出头了呢。
以前的她,不屑于展露柔弱的一面,甚至刻意隐藏。
她总是以刚强的面目示人,哪怕是面对薛正平。
自从见了忻巧儿――与巧儿相处的时间是如此短暂,甚至巧儿并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她依然觉得灵魂受到重锤,开了之前不曾有的窍。
她明白过来,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两种人。如果“刚毅”是世人对男性性格的期盼,与之对应的“柔弱”,理当是世人对女性性格的期盼。
女人就应该柔弱,哪怕骨子里坚强,对外呈现的,也当是柔柔弱弱的小女人形象。
柔柔弱弱是表象。
温温柔柔是方式。
坚韧顽强是内核。
所谓“以柔克刚”,才当是女性追求的效果,而不是抡起斧头上战场,亲自大开杀戒,弄得到处血水淋漓,人际关系生硬苦涩。
多了一层圆融智慧的黄彩虹不急于一时,决定晚上再给薛正平打电话的同时,内心也闪过一丝疑虑。她怕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会不会恰好赶上薛正平约会?
转念又释然:那又何妨,正好可以较量血脉和情人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