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深夜,沈卓方才休息。
第二日。
南岭市的气温,稍微有点上升,风潮没那么刺骨,只是依旧存在。
沈卓裹了一件御寒的保暖外衣,正在院子里观赏腊梅,这个季节的腊梅,清香,淡雅,味道弥漫一整个天空。
冬日里的暖阳,从头顶洒落。
沈卓岔开五指,任由光线零零散散,落在自己依然俊美,只是略显苍白的脸蛋上。
往来有不少的吴家族人,遇到半途的沈卓,均是客客气气的打了声招呼,然后各自个各自的去。
沈卓能明显看出,今天的吴家人,似乎有点忙?
怎么回事?阿刁嘀咕。
沈卓猜测,大抵是,自己昨天和老爷子说的话,奏效了?
吴怀真翻过年便正式进入七十九岁,人生还剩下几年光阴还真好不说,这场寿宴,于他老人家而言,是个千载难逢,让家人团聚的机会。
看样子,老爷子真的想开了,这是好事。
沈卓在来之前,调查过吴家,知道这些年,这一家子,表面看着儿女各自过各自的,互不干扰。
其实。
家庭并不和睦。
吴怀真老爷子一个人守着南岭本家,已经很多年,未曾与几个孩子,团聚了。
想必是,人生末年,还是希望,家人们能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争取冰释前嫌,毕竟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液。
看来要准备大礼了。沈卓的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陪自家外公过生日,也是第一次,认真的,精心的,为外公准备礼貌。
得慎重!!!
一定要好好准备!!!
先生,有人要见你,立刻,马上。沈卓吃完早餐,管家便靠了过来,说是外面,有人求见沈卓。
并且,指名道姓只见沈卓。
沈卓起先还纳闷,这节骨眼,会有谁突然的拜访自己?之后才从管家的口中得知,竟然是段郎。
这位现如今在南岭市本土,出尽风头的后起之秀,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恰恰相反,这两天,烦心的很。
自上次,双方一场言谈不欢而散。
段郎打定主意,等举办完了段氏家宴,再来处理沈卓,现在家宴算是圆满结束了,与预期符合。
只不过,在见到这位年纪轻轻的段家后人时,段郎,似乎并没有那么春风得意?
相反,脸色阴沉,不知情的还以为,沈卓欠了他不少的债务。
好久不见。沈卓礼貌的打着招呼,其实,双方也才一两天没见,哪里称得上什么好久?
段郎一言不发的盯着沈卓,后者越是这么轻松随意,他心里越是反感。
站在个人立场,哪怕沈卓动用不为人知的关系,查到了自己的背景,但,他并不觉得,这人是个所谓威胁。
这一生,他段郎是注定要在帝京,越混越好,越爬越高,格局远在沈卓之上,才情,天赋,野心,同样不是沈卓能与自己相比较的。
换言之,眼前这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只不过,自己人生路上,遇到的一个无关紧要,最不济起点小影响的路人角色。
不值得,也没资格,让他段郎分出过多的精神去打理,去处置。
今天,能二次登临吴氏门府,面见沈卓,算是自己给足了颜面。
帝京,来了一批显贵。段郎沉默良久,开门见山道。
沈卓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拉长尾音,哦?
想必是来捧段先生臭脚的,这有的人,天生喜欢拍马屁。沈卓两手叠放在被单上,语气淡淡。
前不久,我看着一件新闻,说是两个下属,为了捧某人的马屁,以寻求个好的前程,竟然
跑去挖后者的祖坟,伪造成丢失,随之主动交出来邀功,目的,就是为了拍马屁。
这件传闻,是沈卓故意说给段郎听的,当然,事情也是真实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感慨之余也不见得多么稀罕。
你段郎果真没有好脸色,险些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愣了良久,嘀咕道,瘫子的嘴巴,有这么利索?
沈卓笑而不语,他对这些,倒是没什么见外的,毕竟,站不起来是事实,说的好听点是腿脚不便。
说的难听点,一如段郎所言,瘫子!!!
这么久过去,他释怀了,也看开了,当然,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他们不是来找我的,在此之前,我和这些人,也没有半点交集。段郎言归正传,双手附后,摆出一副高人姿态。
暂且不提段郎在帝京的成就,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光是眼下这幅姿态,倒是挺能唬人的。
难怪,在南岭市造成这么大的轰动,以致于,大家都跟瞎了眼似的,真的觉得,段郎在帝京位高权重。
其实,稍稍留个心眼,去帝京问问,查查,段郎就会自露马脚。
可这么久了,段郎竟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如此可见,大家在某些事方面,确实缺少主动辨别和判断的能力。
竟然不是来找你的。沈卓摇摇头,兀自嘀咕。
段郎下意识的盯着沈卓,似乎,想从后者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些,自己迫切希望看到的东西。
可惜,沈卓全程淡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从第一次见到沈卓本尊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奇怪,奇怪到,连他段郎这种人,都不惜多看两眼。
若是寻常货色,段郎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只不过,这种出于本能性的感觉,并不能说明什么。
段郎当务之急,就想搞清楚,那批来自帝京的人,突然来到南岭这小地方,究竟为了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既然从韩综的口里,得不到有用的讯息。
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来谈谈沈卓的口风。
毕竟,沈卓能轻而易举的查清自己的背景和底细,可能,与帝京,那边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借助了什么人的能力,从而惊动了帝京那边,以致于,帝京来了一批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南岭市?
如果从这方面考虑,似乎,一切都说通了?
故此,段郎今天刻意来找沈卓问问。
我有些话要问你,希望你老实回答。段郎开腔,语气一如既往的骄傲。
相较于昨晚,坐在韩综身边,低头哈腰如看门犬的姿态,这会儿,摇身一变,端着架子的模样,竟然有点像韩综那种处于高位的人物。
唯一不同的点在于,韩综是真有本事。
而眼前这位,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倒是做的不错。
沈卓无奈摇头,他见过不少有野心,有抱负的年轻人,梦想扬名立万,渴求有朝一日权在手。
其实,当下的段郎,和顾少堂有不少相似之处。
野心,**,之于名和利的极度垂涎,都有着无比相似的地方。
可这人啊,还是脚踏实地一点,顾少堂就是很好的例子,哪怕拥有沈雕寺准女婿的身份,浑身都是光环,最后依旧难逃一死。
归根结底,自己强才是真的强,依仗别人,又或者装腔作势,终究属于旁门左道,稍微踢到个厉害的铁板,怎么死的,怕是都不清楚。
那如果,我不想回答呐?沈卓挑起眉梢,询问段郎。
段郎横眉冷竖,你想死?
哦?沈卓再次拉长尾音。
段郎最反感这样的沈卓,嘴上虽然没说的透彻,但如此表现,摆明了是看不起,或者不重视自己。
他是什么人?
沈卓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自己?
我还年轻,暂时不想死。沈卓半开玩笑半正经道。
段郎冷笑,那就乖乖听话,但凡让我觉得你有那么点用处,以后跟在我身边,荣华富贵包你三生三世享用不尽。
沈卓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不断的来回点动着,这是一种不耐烦的讯号,证明,他之于段郎不感兴趣,也不准备听话。
另外,他对于段郎这种人,感官平平,反倒是后者的爷爷段清风,那就感兴趣不少了。
至少,那位段家族长,在诅咒,乃至恶意中伤自己过世多年的母亲这件事上,真叫一个不遗余力。
常言道,死者为大!
暂且不说自己母亲,生前从未招惹,乃至得罪过段清风段家主。
就单单作为一个逝者,段清风也不应该这么揪着不放,每每提起吴怀真,必要关联母亲吴青青。
什么吴家小女放|荡不羁,死有余辜。
什么吴家小女不守妇|道,沦落个惨死的下场,证明老天确实有眼,不曾饶过任何一个恶人???
沈卓不止一次,按耐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念头,他很想掐着段清风的脑袋问一句,你姓段的,很了解他沈卓的母亲吗?
你是见过她放荡,不守妇|道?
以前姑姑就说过,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人心在利益,在其他别有用心的目的的驱使之下,可是什么胡言乱语,都敢说!!!
段郎见沈卓迟迟不吱声,忍不住再次提醒道,别走神,也希望你慎重点,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敢耍滑头,我饶不了你。
最后一句,算是威胁沈卓,毕竟这里是南岭本土,山高皇帝远且不说,归根结底是他段郎的地盘。
真招惹了他,段郎有一百种方法,让沈卓走不出南岭市。
沈卓耸耸肩膀,表示悉听尊便。
段郎的脸色,依旧深沉,他清清嗓子,认真询问道,你是不是,也来自帝京?
本来,他在南岭市呆的好好的,横空杀出个沈卓不说,竟然,私下将自己的底细,扒得一干二净。
这针对性太强了,若不是同在帝京,也清楚帝京的状况,何至于,这么快就判断,自己在帝京,纯粹小鱼小虾一枚?
然后迅速的拿出把柄,假意要挟自己?
这很重要?沈卓反问。
段郎没吱声,他到现在都不清楚,沈卓为什么针对自己,哪怕是为了给吴家出头,可吴家管他什么事?吴怀真落魄成什么模样,又管他什么事?
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对了,你叫什么?段郎突然想起,于是询问道。
第一次正面交流的时候,段郎觉得没必要。
毕竟,他人脉广厚,朋友遍布天下,没什么本事或者利用价值的人,还真不值得他段郎记得。
现在又一次打交道,段郎终于问起来了。
沈卓给出的答复,竟然和前面一字不差,哪怕语气以及表情都没有一丝丝变化,这很重要?
段郎眸光不善的盯着沈卓,冷笑道,我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最好老实点,得罪我你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卓泛起一缕淡淡的笑容,并随之点头,算是将段郎的话,放在心上了。
段郎双手附后,居高临下,静静的盯住,因为坐着所以比自己矮半个身子的沈卓,静等后文。
我姓沈。沈卓嘀咕。
段郎睫毛微颤,沈?
倒是一个大姓,前后几十年,光是沈这一大脉,就出了两个绝世人物,并且是公认的,最厉害的两个领域的杰出代表。
一位在帝京名垂国都,几乎成为超级家族的代名词,一位在北方战场,以一己之力打下了赫赫战功。
沈什么?段郎不轻不缓的问道。
沈卓侧着脑袋,正巧余光,能与段郎两目相会,单名一个卓,卓尔不凡的卓。
沈卓?
段郎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脑海产生震荡的一刹,他目光绷直,整个身子骨,都随之泛起一股凉意。
你当我三岁小孩?段郎瞪大眼睛,沈卓?这小子竟然说自己叫沈卓?
那是一般人,敢取的名字吗?
开什么玩笑?
还刻意强调,自己的卓,是卓尔不凡的卓,换言之,和那位消失很久的大雪域之主,同名同姓,这
你,你!段郎蓦的倒吸一口凉气,他在沈卓的眼神里,没有发现半点撒谎之后的心虚表现。
后者的眼神很干净,很纯粹,也很平静。
哪怕段郎已经表现的异常激动,甚至激动到了心悸,后者,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
难不成,这家伙真的叫沈卓?
这怎么可能?!
真的假的?
段郎反倒自己率先心虚了起来,他怔怔的望着沈卓,等意识过来,发现自己的双手掌心,渗出一层黏糊糊的热汗。
与此同时,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这个名字,很吓人吗?沈卓反问段郎,语气淡淡,就像段郎的多年好友,双方用最平常的语气,聊着家长里短。
不,不吓人吗?段郎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他想攥紧双手,因为汗渍太多,让十指都滑腻起来。
在很久之前?
其实也没那么久,也就九个月之前。
这个名字,几乎与神灵平起平坐,它是传奇的代名词,也是英雄的象征,举国之内,多少凡夫俗子以这个人为毕生信仰?
犹如神灵一般,看待这个人?
若非九个月之前,那位大雪域之王,无故消亡在这人间世,这个名字,依旧有着惊世骇俗的震慑力。
现在?
哪怕段郎这一生,都未曾和沈卓打过交道,以他现阶段的地位,也没资格,与那位神一般的人物接触。
但,此时此刻,听到这个名字,心理依旧承受着不小的冲击力。
嘶嘶!
一分钟之后,做了无数努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段郎,依旧瞪着如牛一般的眼睛,怔怔的看着沈卓。
他在第一次见到沈卓的时候,就觉得后者很奇怪,奇怪到让自己留心,乃至留意。
此刻
在段郎的认知里,这个人,已经不是奇怪了。
反而神秘兮兮,让人一眼看不清深浅,尤其在坦坦荡荡毫无隐瞒,主动告知他,自己的真实姓名之后。
你还有其他事要问没?沈卓伸了一道懒腰,因为腿脚受限,故此,幅度并不大,只能简单的舒缓一下身体。
这句话,是在提醒段郎,如若没什么特别的事,他还要出门走走,今天难得气温不错,不似冬天那般酷寒。
段郎张张嘴,哑口无言,他原本怀揣着一肚子的问题,直到沈卓自报家门之后,竟然一个字都坑不出。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波动,越来越严重。
此时此刻,他很想认真瞧着沈卓的眼神,试图,从后者的瞳孔里,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这家伙一句,你还有其他事情没?瞬间打乱了段郎的一切步骤?
接下来该问什么?
段郎就觉得,脑海里一阵空白。
沈卓双手挪动,自顾自的推动轮椅,阿刁从不远处的树荫里,露出身影,并漫步走来。
段郎愣在原地,左看看沈卓右看看阿刁,一时半会,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沈卓?
这位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家伙,竟然叫沈卓!
是同名同姓,还是本尊?
如果前者,段郎自恃,以自己的心性和胆魄,勉强还能应付的来,不至于手足无措自乱阵脚,如果是后者的话
这他妈!
这不单单南岭市要乱,只怕,举国之内都要形成铺天盖地的浪潮!
大雪域之王,曾经手握几十万雄师的盖代人杰,北天王沈卓,竟然,真的没死,这,这
你,你
段郎亲眼目睹沈卓渐行渐远,他很渴望继续显摆自己的威风,也很想沈卓,有求必应,有话必答。
就像外面那些,阿谀奉承自己的达官显贵们一样,见着自己,就跟见着亲爹似的,点头哈腰各种谄媚。
可,理智告诉段郎,这个节骨眼,千万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不管属不属实,又或者对方故意在咋呼自己,但,肉眼可见的事实是,沈卓样貌非凡,并非什么普通存在。
段郎可以仰仗身份,仰仗胆魄,在南岭市作威作福,只手遮天。
但,沈卓归根结底不是南岭本土人士。
你,你到底是不是他?
哪怕心里做了无数的盘算,权衡,也不止一次,迫使自己冷静,安静,理顺思绪,别自己吓自己。
然而,段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很想知道,这个沈卓,和那个沈卓,究竟存不存在关系。
在问出这句话之后,段郎肉眼可见的脸色苍白,尤其在沈卓回头,静静望了他一眼的刹那之间。
段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紧张到快要跳出来了。
这很重要?沈卓回复的只有四个字,而段郎,已经前前后后,听了三遍,语气,字数,哪怕是神态,均一模一样。
段郎,
这他妈,算什么?这难道不重要吗?
如果真的是本尊,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接触,这个时代,最具权势,最风华绝代的人物?
换言之,自己只要在关键时刻投其所好,各种照顾,各种奉承,假以时日,等这个人东山再起,重回帝京
他段郎,他段氏一脉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
一念至此,段郎从先前的紧张,畏惧,突然变了心态,转而是躁动,渴望,以及蠢蠢不安。
万幸。
万幸自己没有彻底得罪这个年轻人。
万幸自己关键时刻收敛了脾气,没有意气用事,导致双方关系恶化。
万幸
段郎双手合十,情绪总算逐步稳定了下来,渐渐的不知不觉的,嘴角泛起一缕笑意,一缕得意的笑容!
阿刁静静推着沈卓一路向前走,许久,她疑惑不解道,为什么告诉他,你的名讳?
确实没必要!
阿刁想,段郎大概率不会相信。
既然横竖都不会信,说出来,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你太小看这类人的野心了。沈卓微笑,段郎不是他关注的重点,坦白也无妨,当务之急是筹备外公的八十大寿。
等外公的八十大寿结束,就该着手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下个目的地,还没确定。
倒是听闻,现如今的帝京,很热闹?
尤其是驻守国都的超级家族宁氏一脉,可谓春风得意至极!!!
宁洋近段时日,活的挺好?沈卓突然岔开话题。
阿刁跟着点点头,有点。
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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