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荣华富贵、福寿灾祸皆有定数,不是说你生而为天潢贵胄,便能一生安安稳稳,永享太平。世事无常,你也不知哪天走了哪一条路,忽然就崴了脚。
这是三皇子谢璀望着府中被人摘下的宫灯,忽然想到的。
他生母身份低微,只是泰和帝未登基时候,府中的一个通房丫鬟。他生母去得早,后来泰和帝便把他交给了先皇后照看。
他当年一直觉得先皇后对他必不会安什么好心。可如今想来先皇后此人却是他这一生中,遇见的对自己最为诚挚之人。
先皇后当年处处教导自己谨言慎行,走一望十。他那时心中不屑,总想着她是要给自己养成畏畏缩缩的废物。便是她说些什么,他表面阳奉阴违,转身就抛在了脑后。
他还记得先皇后身有重疾,他跑去求她执意要求娶安芷荷的时候,先皇后说的那句话。
她说娶妻当贤,若不然为祸三代。
他却是梗着脖子问她,可是怕自己日后得了军中助力。
谢璀惨然一笑,当年他还不是仗着先皇后对他真心实意,的的确确拿他做了自己的亲儿子才敢如此放肆?放下手中酒盏,谢璀重新倒了一杯,又缓缓洒在地上。
母妃,孩儿错了。
他错了,他早就知道了。自他不惜跟先皇后作对,也要求她懿旨,气得她默默流泪赐下婚约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可少年人血气心性架在那里,他不得不将错就错。
谢璀坐在三皇子府正堂台阶上,望着月光发呆。他也不知为何今日一直想起先皇后,许是人之将死,忽然间便看透了许多东西。
先皇后为人温柔善良,她不适合在宫中生存,特别是在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那样质疑她后,她便一病再病,最后拖成了沉疴宿疾,年纪轻轻便去了。
她死前都没有再见自己一面。
捏着手中的白绫,谢璀悠悠叹道:母妃,孩儿错了。
安芷荷见状痛哭流涕,她上前抱住谢璀,哽咽求他:殿下,莫要如此,是我对不住您,您想想良哥儿,您莫要丢下我们。
她是真的不知抄家安府会抄出那么多要命的东西。
若是只有些金银器具,哪怕是些违背规制的东西,谢璀也不会遭受牵连。可谁都没有想到,圣上抄家,竟然在安府抄出了许多巫蛊法器。
她自小长大的安府,的确有一座常年无人居住的宅子,可谁又能想到那里头供奉的全是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整个安府挖地三尺,竟找到了数十具幼年童子的尸体。
且那供奉的血坛里,还有写着泰和帝姓名同生辰的人偶。
我真的不知,我不知府中哪里来的那些邪门东西。
谢璀看向安芷荷,她哭得双目红肿,凄惨万分。这个女人向来高傲,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姿态?他摸了摸安芷荷的脸,浅浅一笑。
我这一去,良哥儿便只能辛苦你了。
安府里的那些东西,许是安府的也许是不知道什么人送过去的,只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若是想保住良哥儿性命,他只能在父皇降罪前,先行自裁谢罪。
只能期望父皇见他已死,不再追究府中妇孺,若不然,那真是整府的人都得下去一起团聚了。
安芷荷拼命摇头,她拉着谢璀,眼中俱是不舍。
她以前是看不起这个人,可这人到底是她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他虽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可他待她同良哥儿是极好的。
自己口中心中总是嫌弃他不够有魄力,可她从未后悔嫁给他。便是如今,他也想要用自己的死,换她和良哥儿一条生路。
安芷荷哭得伤心,口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璀见状,微微无奈,只能又重新叮嘱她一遍:我去后,若是可以,你带良哥儿远离上京。日后莫要让他被人利用身份,做些争权夺利之事。
权势这东西,到手的时候是挺好的,可这争抢的路上,一个不小心便容易摔得粉身碎骨。
谢璀站起身,拿着手中白绫,站到了凳子上。
安芷荷拼命阻拦,却被谢璀推开,他轻声道:好好照顾良哥儿,若是你愿意,府中庶子女也帮着照看一二,若是你不愿,那便罢了。
他已经无力管那么多了,能保全住良哥儿一个,让他健康长大,便已不容易了,他不想强求她。
安芷荷便眼见着这个待自己极好的男人挣扎痛苦,缓缓没了气息。
看着谢璀面色逐渐发青,安芷荷突然无法抑制地哀嚎痛哭出来,她上前搂住谢璀的脚,哭得不能自已。
殿下,殿下
臣妾对不起你,臣妾不能没有你。
她解下身上菱纱外披,拧成几道,也学着谢璀的样子,踩着凳子把它挂在房梁上,口中喃喃:殿下,臣妾这便下去给您赔罪,您等等臣妾。
说罢,安芷荷一脚踢翻了凳子,完全无视了谢璀同她说的,让她好好照顾她们孩儿的话。
三皇子谢璀同三皇子妃安芷荷在府中畏罪而亡,在朝中引起不少波澜。泰和帝听见这个消息后,当即呕出一口淤血,病倒了。
他虽口口声声念叨着帝王之术,可他到底先是人,后才是帝王。他子嗣不丰,便是折损了这一个,也足够让他心神俱痛的了。
太子见泰和帝病得厉害,上前握住他的手,泰和帝悠悠睁眼,谢瑖道:父皇安心,我已安置好三皇兄子女,会照看他们衣食无忧,富贵安康的。
泰和帝点点头,如此也算是一个安慰。
亲自为泰和帝擦去嘴边口涎后,谢瑖才走出帝王寝宫,他召来身边幕僚道:去通知温琼,让他稳住谢玿,不要在此时妄动。
他父皇身体再也经受不住打击了,他已除掉谢璀,谢玿便再留上一留。
那幕僚看着如今也不过刚十岁出头的太子,心下生出一股雄心壮志,得主如此,实乃天下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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