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楼乃京中下等的勾栏院,却是孙坚白最喜欢的去处。用他的话讲,这里的姑娘够性儿,放得开,玩得野。哪日足够幸运,还能偶然赶上那在大户人家犯了过错,或被主母处置的丫鬟小姐。
可惜今日孙坚白没有那等好运,只能找了他老相好。甫一相见,二人便褪去衣衫,在帐中酣嬉淋漓,好不愉快。
忽然,屋中;碰;的一声响,劣质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
孙坚白被人捉住后颈,一把从床上拽下,甩到地上。兜头罩脸盖下一件衣衫,孙坚白一时有些懵然,直到房中响起女人的尖叫声,才回过神来。他一向自诩为读书人,平日里最讲究衣着体面,君子端方。如今被人撞见这等狼狈姿态,一时恼火,拉下头上衣衫,便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狗东西,惹到爷的头上来了!;
还不等他看清房中来人是谁,就被一脚踹出到外厅,若不是这繁花楼乃木质地板,说不好这一下便能要了他的老命。
趴伏在地板上的孙坚白,脑中迅速回忆起近日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可他平日谨小慎微,从不与贵人结怨,哪怕无事逛个窑子,也只选这等低下地界,就是怕无意中惹火烧身,今儿这桩究竟是为哪般?
还不等他品出个子午寅卯,便听头上传来一句清雅男声:;穿上吧,地上凉。;
汪淮站在桌边,这等地方他实在膈应,连凳子都嫌脏。
孙坚白抬起头,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风姿卓越,气质内敛的青年,那青年身后立着一个随从,二人衣着考究,虽款式普通,但孙坚白看得出那衣料并非寻常货色。
正在疑惑他何时惹上了这等人,那青年的随从上前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他心口处,厉声道:;赶紧穿上,莫要污了督主的眼。;
孙坚白忍着胸中滞涩和痛意,麻利披上衣衫,心中骇然,督主?东厂汪淮?
站起身映着烛光,他才看清那随从的模样,竟是东厂理刑百户平吉。不等定神,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如此来势汹汹,他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竟是汪督公驾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若小人冲撞督公,望督公看在我家家主的份上,饶小人一条狗命。;
孙坚白跪地求饶,只希望汪淮能看在不管是锦元良还是锦葵的份上,饶他一命。
;锦元良?呵。;
汪淮轻嗤,声音透着轻蔑与淡漠。看在锦元良的份上,那他死得更快。
见此状,孙坚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锦元良不知何处得罪了锦葵,那小贱人要拿他开刀!
;督主饶命,那锦元良作恶多端,与在下并无关系,小人同葵姑娘毫无瓜葛啊。;
孙坚白咚咚磕头,不过片刻便满头鲜血。
;说那么多废话,今日也饶不了你。;平吉看不上他这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只踹了两脚,便背弃了自己的主子,这种行为让人膈应。
;督主饶命啊!;
孙坚白跪在地上向前匍匐两步,还不等跪爬到汪淮脚下,便被平吉拦住。
汪淮无意同他废话,既答应了替锦葵处置孙坚白,他就不会再留他生路,更何况,他不喜孙坚白在这等腌臜地方提起锦葵。
平吉看出自家主子没有在这继续浪费时间的意思,便准备动手,快些了结此人。
孙坚白是真正从最穷困最底层的阶级,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的。什么尊严良知,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都不如二两杂面馒头来得实在。他行到如今,能讨别人喊一句大人,是他处心积虑、奴颜婢膝,趟着一道道人血走来的。
他拜高踩低,为虎作伥,艰难求生,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替别人做替死鬼的!
;督主,锦元良是葵姑娘的生父!葵姑娘生母,是他害死的!;
孙坚白跪在地上口中嘶吼。
他在赌,赌汪淮对锦葵有几分心思,汪淮能为了锦葵对他痛下杀手,那得知锦元良害死锦葵生母,说不得汪淮会拿他去锦葵面前卖好,只要他今日能逃脱死劫,他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平吉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向汪淮。
汪淮也是没有想到,竟能牵扯出这样一桩旧事,他盯着孙坚白:;说吧,怎么回事。;
孙坚白心下放松,斟酌片刻回道:;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锦元良同席家嫡女成婚不过四五年,正是席家鼎力扶他在朝中站稳位置的时候,席琇莹嫡兄席光赫,不知从何得知锦元良在老家曾娶妻生子,便逼着他处理掉自己的妻女。;
闻言,汪淮朝跪在地上的孙坚白瞥去一眼,只眼神中寒意凌冽,杀机浮现。
;继续。;
这等保命符孙坚白自是不会一一道尽,心中衡量道:;待葵姑娘;
话还没等说完,只觉得肋下一痛。
汪淮从桌上拿起一颗圆枣,朝孙坚白肋下一弹,只听一道微弱的骨头断裂声。
孙坚白顿时感到呼吸困难,痛意从肋下蔓延至全身,胸中越来越憋闷,让他害怕的不是疼痛,而是离死亡越来越近的窒息感。
那种感觉好像有人一点点抽空他的五脏六腑,绝望从脚底爬至全身。孙坚白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好似从水里捞出,被扔到岸上濒死的鱼。
;说就给你个痛快,不说我有办法让你痛不欲生的拖上十几个时辰。;
孙坚白只觉自己一刻钟都拖不到,但他还是不想开口。
汪淮也并不催促,望着眼前烛火,神色莫名。
;席光赫逼着锦元良处理老家妻女,锦元良同席家提出,只要他进入中书省,就动手。六年前,锦元良官拜中书省参议,他便着手下幕僚,去辽东毒死了发妻。;
;至于他是良心发现留了葵姑娘一命,还是葵姑娘命不该绝,我便不知道了。;
六年前,锦葵不过**岁年纪
汪淮握拳,捏至骨节泛白,蹲下身看向孙坚白,忽然伸手两指在他肋下一按,断裂的骨头更深地插进肺里,孙坚白口吐鲜血,窒息感更重,却是求死不能。
平吉看向汪淮,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孙坚白,心中暗忖,怕是没有个把时辰,这人是死不了的。
汪淮转身出门,走至门口,突然对身后的平吉道:;此事不要让锦葵知道。;
丧母之痛经历过一次,便足以让人悲痛万分,她知道,也不过是再重新体会一次什么是悲痛欲绝,万念俱灰。
他无意让她背负如此沉重的生父弑母之仇,至于锦元良,自有他汪淮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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