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电子厂水深火热之际,南淮毛纺厂却是一派热火朝天之势,正是国内服装行业开始发力的时候,毛纺厂已进入倒班生产,仍有些供不应求。
这种情况下,张军得到王主任的大力帮助之后,很是轻松地与毛纺厂签订了一份处理废旧电机的协议。
按着协议,这批电机将委托给张军全权负责处理,毛纺厂按需要指定工作人员配合联络及协调方面的工作,不参与其他事项,处理完毕后三个月内,将处理电机所得百分之三十返还毛纺厂,其他所得归张军所有。
为了表示对此项工作的重视,毛纺厂特别出具了一份委托书附在双方签订的协议后面,当时张军并没有对这个加以重视,他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这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从毛纺厂回家的不久,弟弟张伍就来找他了。
“哥,你快回去看看吧,小月不想上学了,正跟老爸较劲呢。”
听到张伍这话,张军心中很不是滋味,妹妹一直以来学习成绩很好,也曾说过将来要上大学,现在想退学应该还是跟家里的经济情况有关系。
“行,你先回去,我收拾一下马上到。”
张军支走了弟弟,从床底的箱子中取出一个纸包,从一大摞钱中取出一沓来,塞进裤兜里出了门。
对于近期挣到的这笔钱,他倒不是有意的瞒着弟弟或是家人,而是这笔钱眼下来说有点多,不好解释。
等到了家里时,父亲张成林还在大骂:“看看你们几个,一个都没有让人省心的,你大哥丢了工作不说,还离了婚,再看看你,高三了,再有半年就能上大学了,这时候你说不念就不念了,你对得起我们吗?”
“知道你是为了家里好,上大学么,肯定还要花点儿钱,可这是我们该操心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别人家的女孩子想上学都上不得,你倒好,不知好歹。”
看到张军进屋后,张成林黑着脸停下来,一旁站着的张月倒像没事人一样,还冲着大哥和二哥做了个鬼脸。
张军上前先给父亲倒了一杯茶,说道:“爸,您悠着点儿,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再骂,这丫头就是该骂。”
张成林接过茶杯呷了一口,没好脸色地对长子说道:“别说你妹妹,你更该骂,今天先跟你妹妹说道说道,再找你算账。”
张军不由苦笑,也不再犹豫,从裤兜里掏出那一千块钱塞到父亲手里。
张伍和张月有些懵,大哥都没有工作了,哪里来的钱?
张成林更是手一抖,将那一沓钱甩在地上,指着张军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是不是干了啥坏事了?嗯,你给我说交待清楚,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我打死你。”
说着话就开始满屋子找趁手的家伙什。
张全和张月两人非常有经验地躲了出去。
张军自然不能跑,上前将父亲抱住:“爸,你听我说,这钱来历很干净的,不信你给美林食品厂的罗厂长打听一下。”
张成林听到罗明能做证,总算是放下半个心来,听单安智说过那是个稳妥人,应该不至于撒谎骗他。
就这样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让张军得到说话的机会。
他一口气将自己和刘炳义、许老四三个人参与美林食品厂和港商之间的事详细地讲给父亲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父亲相信自己所说之事,只是具体挣了多少钱还是没敢提。
张伍和张月躲在门外,见屋里老头揍儿子的戏码没能上演,又偷偷地溜了起来。
老头火气小了很多,但仍在唠叨。
“这毕竟不是正路子,钱省着点儿花,再有就是,有这本事多用在个人问题上,把你媳妇追回来才是正经事儿,跟你说好了,我和你妈这辈子就认单红这个儿媳妇,你看着办吧。”
张成林训了儿子一顿,而后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一千块钱。
回过头来又训了张月几句,扬着手中钱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不行,还有你哥呢,这学你说啥也要接着上,我还想看到咱们老张家能出个大学生呢。”
这已经成了张成林的心病,可惜两个儿子都不中用,他又恨恨地看了一眼长子,心底的火气还是很难消下来。
……
红星电子厂会议室内围坐了一圈儿的人,除了工作组一行人及厂里的领导们之外,还有五名工人代表惴惴不安地参加了会议。
会上,古明德代表区里给红星电子厂的事情做了报告,仍旧在长长的一个多小时中,反复的强调着企业陷入困境是市场造成的,厂里的账目是清晰的,厂领导的工作是努力的……
工人代表对此毫无兴趣,他们现在关心的只是能不能拿到自己的工资,这也是最低的要求了。
但是马志江与刘良等人却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接着,古明德宣布了区里的另一个决定,经区领导会议研究,因工作需要,调马志江及另一位常年病假的支部书记到区里有关科室工作,红星电子厂的工作暂时由副厂长刘良负责。
这个决定一公布,会议室内立即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显然大家都很意外。
在红星电子厂这样一个关键时刻,竟然把厂长和支部书记全都调离了岗位,这不正常啊,一般不是要等到问题解决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调动吗?
尤其是刘良,听了这句话无异于五雷轰顶一样,给他整个人都弄傻了,下面古明德都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下去。
不管人们心中有多少疑问,区里的决定是就是区里的决定,谁也不可能更改得了它。
到最后,古明德也没讲出工人的工资问题该怎样解决,就这样宣布散会了。
只是将五名工人代表留在了会议室,身边只留下区里的一名财务科长作陪,与工人代表们单独开起了会。
……
刘良已经在办公室的窗前站了半个多小时,止不住的憋闷与委屈在心里翻腾。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区里放弃了,可是这厂子的事情,实事求是地讲,让他担百分之二十的责任的话,他都觉得有些过分。
一个副职,能决定多少事?
“古剑峰,很好,很好。”刘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必须做些什么了,不然他怕自己会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疯起来会怎么样,应该不太好看。
窗外,那五名工人代表从会议室出来后,不知道跟工人们说了些什么,工人们便三三两两的在那五人的带头作用下离开了厂子。
其中就有他远房的一个侄子――刘炳义。
刘良与他极少有来往,甚至跟外人无异,可此时此刻,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