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把霍氏母女二人带进自己的西厢房,倒了两碗茶放到桌上,便端端正正地站到一旁。
先进门的霍氏母女俩却是被这逼仄窄小的小屋子,简陋掉漆的破家具,干净却略有些凌乱的大炕吓着了。
两个都是第一次来京城,从小生活在蓟州,那个地方都是睡床的,这猛不丁看到这样的大炕还真不习惯。
屋子太小,抱着孩子的妇人站在门口就不知是该进还是该出。
霍氏定定神,走上去,满眼慈爱地摸了摸幼儿的小脸儿,轻声吩咐妇人出去廊下候着。
秋日正好,廊下倒也便宜。
妇人便答应一声,抱着孩子出去了。
小丫头艾草此时倒是机灵,看屋里太小实在站不住脚,便不用吩咐也悄悄跑出去,和那个妇人一起站在一处,瞧着脚夫们往院子里搬东西。
程木槿看着站在屋当间有些不敢置信兼手脚无措的母女两个,温柔地伸出纤手:地方简陋粗鄙,还请二娘和妹妹不要嫌弃,快请坐。
祖孙两个都被撵到这里相依为命了,还是要和这样的一家人再次相遇,不管是家里出了事还是旁的别有所图,都是够烦人心的孽缘。
孽缘没人会欢喜,她虽会静观其变保持礼仪,可这话就难免带出些别有意味来。
听话听音。
程云儿没听出什么来,只管扎着手站在空地上发呆。
霍氏却是脸上一僵,随即又立刻缓过来,甚至还能对着程木槿笑笑,就势端着长辈的架子挨着炕沿半悬着坐了。
又叫程云儿:云儿也过来坐。
程云儿听到母亲的话,这才晃过神来,一脸的慌急愤怒:娘,这,这里怎地能住人?连家里的下人们住的罩房都不如。
云儿。
霍氏假意喝了一声女儿,看到女儿慌慌的小脸儿和将要哭出水儿来的眼睛,就又放缓声调哄劝她:先到娘这儿来坐下,快,听话。
程云儿虽不愿,可此时也没别的办法,犹豫一刻,还是挨挨蹭蹭地挪过去被霍氏拉住了手,按在炕沿上坐下了。
程木槿垂着眼帘,微低着头看着自己交叠放在裙上的双手,仿若根本没听到母女二人在说话。
霍氏安抚好女儿,抬头看程木槿这个样子,也是一股无名火起,可到底还是压住了。
带着笑问:槿儿什么时候过来这边的?外祖母呢?怎地不在家?
因程木槿过往便爱穿淡色衣裙,霍氏便没有看出来她是在孝中。
程木槿淡淡回道:从家里出来就来了这里,外祖母过世了。
霍氏本只是随便问问,却不料竟听得一句郝婆子过世了,面上就是怔了一下,心里却是不由一喜。
刚刚乍一看到这丫头竟然在这里,她就是吓了一跳,又有些担心上了。
这院子的契书虽是在自己手里,可毕竟是那个老虔婆的院子,有些话儿好说不好听。若是让那些左邻右舍的穷鬼们说出个端倪来,怕是要影响了女儿的亲事。现今可是太好了,那个老虔婆不在了,独剩下一个小丫头,倒是好拿捏。
霍氏便摆出一脸哀容来,拿帕子擦眼角:这可怎么话儿说的?你外祖母身子一直硬朗朗的,怎么这说没就没了呢?真真叫人伤心。
说着又去看程木槿:倒是难为我的槿儿了,一个人住在这里孤零零的,可是怕了?
程木槿亦看着霍氏描画精细的眉眼,语气淡淡:多谢二娘挂念,我从来一个人惯了,没什么可怕的。
霍氏脸上就是一僵:死丫头不知好歹!一个死了娘的孤寡丫头能有什么依仗,竟敢这样对她讲话!
没得给她脸了!
便也淡着脸色道:不怕就好,槿儿自小聪颖,从不让爹娘操心。这次娘来了,看着槿儿又漂亮长大了许多,心里着实高兴。这样好,咱们一家子就都齐全了。往后凡事都有你爹做主,你只管好么样儿地当你的小娘子,快快乐乐地过好日子就成。
程木槿低头挑眉:这个霍氏口蜜腹剑,刚一见面就要摆女主人长辈的款儿拿捏住自己,倒是和程信天生一对。
这时一旁的程云儿忍不住插嘴:娘,您说的什么呀?这家里这么小怎么住呀?咱们还是快出去告诉爹爹去,去住客栈或是再找个院子住才是正经。
云儿莫要胡说。
霍氏转过脸去沉着声教训女儿:万事自是有你爹爹做主,哪里轮得到你来插话了?况你外祖母和你姐姐都住得,你就住不得了?莫要娇贵。
说着给了女儿一个眼色。
娘。
程云儿自是看懂了娘亲的意思,可就是委屈地掉眼泪。她抽抽噎噎地拿帕子掩着眼睛扭身坐到一旁去,不理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