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明亮亮,院门大敞着,齐婶子的心也是敞亮的。
独轮车停停顿顿进了院子,歪歪扭扭地到了地方,重重停下。
小娘子开始往下卸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火炉是直接安在车里的,剩下的就是简简单单的盆儿,火钳等等小零碎儿。
齐婶子先是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停止,紧接着就是轻轻的脚步声往自己这边过来。
她这是又要做甚?
齐婶子心里着实有些厌烦,就实在忍不住地抬头去看。
高高瘦瘦细细弱弱的小娘子手里拎着两个纸袋,走到她的面前来站定。因为逆着光,她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神情。
小娘子把手里的烧饼大大方方递过来:婶婶,这是给您的。
齐婶子连忙伸出一只手格挡:不用。
她生怕小娘子又像上次一样再放到笸箩里去,连忙又站起身把她的手推回去:你也不容易,一天也卖不了几个,将将够生活,我也帮不上你别的,总不能给你添麻烦,快拿回去。
她前阵子偶然看到小娘子和面,看那个量也就最多是二三十个的样子,这点子东西卖不了多少铜板,再加上买面买作料的本儿,能剩多少?将将够生活罢了。也亏得她还能买皂角那样贵的东西来洗手洗脸,这份大手大脚的气派齐婶子不服都不行。
这不,这两个人一靠近,她就闻到一股皂角的清香味儿,一股一股地直往鼻子里飘。
小娘子的手没有往回收,反而又往前使了使力:婶婶多虑了,这只是感谢婶婶前两天对我的照顾,以后不会再送了,还请您收下。
齐婶子当然还是不会收,又一边往回推一边拒绝,只说着‘不用,不用。’
小娘子就又说:婶婶的意思我明白,以后一定不会再送的。别的且另说,就是您上次给回的那几块肉骨就已经远远比我的几个饼子值钱,这样不对。我也不能总是给您添麻烦,让您破费,咱们且只此一次。
齐婶子这时就有些嫌她啰噪,有心收下得了,心里又实在是不想要,就有点子犹豫,手上也松了些力气。
见势,小娘子就顺势把袋子放到竹笸箩里,又端端正正地站在当地里,轻声慢道:有些事情还是分明白的好,大家以后也都清清爽爽的,往后的日子也好相处,您说对吗?
说到这里,她便只管站在那里盯着齐婶子看,嘴角微微勾起。
齐婶子就是一个愣怔:这话儿音儿不对啊。
她这时便能看清小娘子的脸了。因生了一场病,小脸儿瘦了一圈,便显得更加秀气。两只眼睛本就像是汪着一滩水,现下看着就更是雾蒙蒙的深,直让人看不出里面的意思来。
还有这话音儿,这嘴角上的似笑非笑,这
齐婶子心里就咯噔一下,狐疑地看着小娘子,脸上也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槿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婶子听不明白。
小娘子却不再说话,雪白的素手放于身前,优雅地福了一个礼,径自转身离开。
齐婶子怔怔地看着那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两扇门的背后,这才缓过神来,又回头看看那分装两个纸袋里的四个饼子,心里一阵烦躁。
她也顾不得再织布,径自快步转身,自己也回了房。往炕上一坐,暗自寻思:这小娘子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郝婆子临死之前跟她说了什么?应该不会吧?她之前可是分明跟自己说过的,那件事休也再提,她也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难道是临终之前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齐婶子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地慌乱。
那事儿已经过了两年多,郝婆子只说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提过。
这时候一长,她自己都淡忘了,只当什么事儿都过去了。只是今儿小娘子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似乎是另有所指,让她不多想都不行。
这可怎么办呢?不行,大儿马上就要再往上考官儿,若是小娘子跟自己说不成,又跑去跟儿子说怎么办?那不是耽误儿子上进吗?
这险她可不能冒。
齐婶子越想越急,再也坐不住,连忙就下炕往外跑。
她要去书院里找她的鸣儿去,一刻也耽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