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齐鸣回到羊角巷家里的时候,还没有进院门,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道。
他不禁心里有些纳闷儿,今天不年不节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想起炖肉呢?难道是齐胜回来了?
一想到许久不见的弟弟,齐鸣就有些着急,连忙快步进了家门。
齐婶子正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这间屋大家平时在一起吃饭,晚上就是她的卧房。
一看到长子回来了,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麻利地跳下炕,又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快步过去,拉着长子到门边,一边扫灰一边问:今儿怎么这么晚?比平日晚了一刻钟呢。
齐鸣任母亲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忙活着,眼睛在前后左右的屋里扫了一圈儿,没看到弟弟,就又看到屋子正中摆着的四方桌子上罩着的两个热菜,回答道:今天先生给我讲书来着,所以晚了一些,娘不用担心。
紧接着又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娘怎么想起做肉了?
儿子出息,总是被单独留下教导,齐婶子虽然习惯了,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扫完灰,远远地就把鸡毛掸子扔到炕上去,顺势又推着他往灶间走:我儿就是好,能得先生器重,快去净手吃饭,再熬下去肉汤该干了,没滋没味儿的,怕是吃不好。
说到这里又嗔怪道:瞧你把娘说的,不年不节的就不能吃肉了?有了你这个秀才儿子,娘还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不但要吃肉,将来还要吃儿子给娘挣下的龙肝凤胆呢。
说着还亲昵地拍了长子的后背几下,让他快走。
齐鸣听到这里,心里莫名有点儿难受:爹走得早,娘一个人拉扯着他们兄弟两个实在不容易。平日里连吃肉都要合计来合计去的,舍不得。都是他这个儿子不孝啊。
他连忙就说:娘想吃就吃,以后儿一定会让娘顿顿都吃燕窝鱼翅,连那些老封君都比不上呢。
齐婶子听到一向沉稳的大儿子今日竟说出这样甜嘴儿的话来,就忍不住嘿嘿地乐。虽然现在还没有吃到,心里却已经是甜丝丝的了。
谁说她男人死的早就命苦了?谁家的儿子能像她的儿子这样孝顺懂事听话,读书又好呢?下个月月底就是州试的日子,儿子这样出息,说不定会给她再争一个举人老爷回来呢,到那时候她就不是秀才老娘,而是举人老娘了。
齐鸣去灶间洗了手,回屋的时候,就看到母亲正把两盘肉片炒青菜一样一半儿地放到一个盘子里装好。
他便有些高兴:娘真是给弟弟留的?他回来了?
提起弟弟,这已经有大半年没回来了,他和他娘去过他住的地方找,也没有找到人,说是出去办事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难道今儿真是回来了?
一提到小儿子,齐婶子的好心情就被泼了冷水,恨恨地摇头:别提你弟弟那个臭小子,不是给他,是给对过儿的小娘子。
说着就又去灶间加了几块大肉夹到盘子边儿,接着道:她给送了两块儿白面饼过来,娘给她送盘儿菜过去。
齐鸣就明白了,确实不是给弟弟小胜的,而是他娘在回礼。
他不由有些失望,可是也有些好奇:以前郝婆婆也常给他们送饼子,娘也从来没给送过大肉当回礼啊,怎么现在就剩下一个小娘子,她就送了呢?
虽然好奇,可是他却没有问。娘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定是有他不知道的缘由罢了。
齐婶子倒是很看中自己的这个长子,不用他问就自己解释了:跟你郝婆婆在时不一样了。她那时给咱送饼子,娘都是拿劳力换的。平时买面买油买碳的,还帮着洗那个大面缸,还洗衣裳,自然就不用送什么肉菜了。
说到这里,她停下向着斜对过儿的房门努努嘴:换了小娘子就不一样了。娘是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洗衣裳打下手干活儿的?要是轻巧的倒也罢了,帮把手的事儿,可是长干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齐鸣懂事的早,这些家长里短的道理他一点就明,就又附和:娘说的是,以前家里长辈在还可以慢慢长大,现在不一样了,该学着自己一个人好好过活了。
可不是,这话儿在理儿,还是我儿懂事。
齐婶子一听长子说的和自己心里想的一样,就是高兴地忍不住直笑,顺手端起盘子向门外走:鸣儿先吃吧,娘先送过去。
齐鸣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扬声道:娘,我等您回来一起吃。
一路走的虎虎生风的齐婶子就抿着嘴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