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可失其气,夺其志。
他在想什么?
现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程娘子不过是回平州老家去,京城距平州不过快马三天的路程,有什么可沮丧的?
年底会试就在眼前,谁知今日羊角巷中的青衫少年,又不会是明日皇榜上的折桂金蟾?
他只管求得他的功名便是!
齐鸣微一阖目,随即又立时睁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看向那个柔美的小娘子,沉声道:我会记得那棵树的。
那棵树?
程木槿就是一怔。
眼前晃过丁香花满树繁花的情景。
对面的青年举子就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复再转身,大步往来时路行去。
清晨的官道上,便有一个挺拔的蓝衫少年踽踽独行而去。
一旁一直紧盯着看着听着的齐胜就是发蒙。
他着实被自家哥哥弄迷糊了:啥树?这时候说啥树啊?他哥啥意思?为啥要和程姐姐说这个?
可这时辰也不是顾这些的时候,他眼看着哥哥就这样走了,竟是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讲,就是一阵懊恼:早知这样,他还不如自己去求侯爷!
一想到求侯爷,齐胜就忍不住抬眼去看那边的亭中人。
却只见亭中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也正望着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齐胜就是立时丧气。
得,他哥哥和侯爷他一个都惹不起,程姐姐他更是要敬着,那,那这可咋办?自家就这样走了?啥也没做成?
正纠结处,就听一个他日常里一听就欢喜的声音问他:你为什么还不跟过去?留下来等着吃晌午饭吗?我可没功夫请你。
这声音温温柔柔的,和平日里没两样,可齐胜听着却是心里发凉。
一抬头,就是看见他程姐姐正对着他笑。
不知怎地,齐胜看着那微微眯着的眼睛,轻轻勾着的唇角,就是晓得她生气了。
齐胜可不想他程姐姐生他的气,也知晓事情就这样儿了,再求谁也没用,他也不敢去求。唉,现今,是只能送他自家程姐姐走了。
于是少年就忙挤出一个笑来,又是上前对程木槿好一番叮嘱,说些路上要注意着些什么,不能吃些啥东西容易着凉生病等等等等。
直到一旁的程信不耐烦地直咳嗽拿眼瞪他,这才不得不停下,又对着程木槿抱拳深深施一礼:程姐姐保重。
程木槿轻轻颔首,淡淡嗯了一声,摆手让他快去。
她是性子清淡的人,相信有缘再见无缘不逢的道理,原也以为齐胜和她一样,热血少年人,豪爽洒脱无拘无束,谁知今日看来,他竟是个如此重情之人,倒是让她颇有些意外了。
这兄弟二人这性子倒是有趣。
程木槿想着,便望一眼远处等在路边的蓝衫举子。
远处之人身姿笔挺如竹,亦向她微微颔首。
程木槿转回眼来。
不期然又碰上另一双。
驿亭深处,那双凤目半隐半藏,看的不甚清楚。可程木槿却无由觉出它寒潭般的深意来。
她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再次转目。
这是在做甚!
就这一会儿时辰,程信已是极其不耐烦。
当下袖子一甩,直问到齐胜面上去:齐小哥可还有事?没有我们就上路了,你也请回吧。
这兄弟两个做什么?一副他要把人拐卖进深山谋财害命的架势,烦死人!
都是这老东西害的!
程姐姐被离断出家门,虽是程姐姐自家愿意的,可都因着他不是个好爹!都是他干的好事!哼!
程信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齐胜就火往脑门直撞,恨不得一拳捣上去,打烂他那张假猩猩的脸。
他狠狠瞪了程信一眼,根本不搭理,转身对着那边驿亭施了一礼,又回头再望了他程姐姐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追上等在路边的哥哥,垂头丧气地慢慢走远了。
程信也是气的脸都青了,好歹用衙门里练出来的厚面皮撑住了,这才强忍住没拦住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