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行的很慢,程木槿在一旁默默跟从。
不多时便来到了那间小小的菌汤铺子。
店铺里的老板伙计早已没了踪影。
副将正挑着门帘,恭谨地候着。
程木槿先一步来到门边站定。看着四顺打开轿门,郑修缓缓步下轿来,便轻轻退后了一步,微微垂头等他先进去。
郑修看了那戴着竹笠的袅娜身影一眼,并不急着进去,而是低声吩咐了跟着的陈志一句话,陈志忙是躬身应是,转身吩咐副将好生护卫,自己则是快步打马去了。
郑修这才对着程木槿微一点头,说了声‘进去吧’,当先大步迈进了菌汤铺子。
程木槿跟在那紫绯色高大的身形之后,悄步走了进去。
二人也不多言,又坐在上次临窗的那个位置。
四顺忙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热茶,要给二人斟茶。
却听得他们侯爷淡淡道:用轿子里备着的茶。
四顺手下忙顿住,应了一声是,放下茶壶,小跑着去轿子里去取搁在暗格里的茶叶。
那是今年新贡上来的极品春茶,是皇上赏给侯爷的,总共也没有多少。因着极其难得,六部里的几个主官大人便十分爱喝。侯爷去六部议事时,便偶尔跟他们一起喝一喝。如此好茶,如今这程小娘子也有福气尝得了。
唉,真是好命!
趁着四顺去取茶叶的功夫,程木槿亦是起身福礼。
此次之事,多谢侯爷襄助之义。
若是不给程信助力,他纵是最后能办成,也难免要拖个十天半月,所谓夜长梦多,到时那一家子又要生出什么歪心思不可不防,这个谢字程木槿真是诚心诚意的。
郑修闻言微微颔首,淡淡道:不必多礼。只是命缘如此,非人力能左右,你且顺应天意便是。
程木槿微微一怔,随即恍然。
郑侯爷这是提醒她呢。
是了,倒是自己大意了。郑侯爷说的对,她与程信霍氏只是没有父母子女缘分罢了,并非特意要离了这个家去给旁人当孝女。
这就是顺应天意,并无他意。
也当然,这样的话是不适于宣之于口的,心里明白就好。
于是,程木槿便只默默对座上之尊贵男子福了一礼,并无其它言语。
郑修看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满意,便亦不再多言,微微摆手示意她坐下。
程木槿便摘下竹笠放到一边,重新落座。
待坐定,就又从荷包里取出那个从柜子里带过来的物件儿,轻轻放到桌面上,轻轻推到郑修面前。
恭顺道:这是上次侯爷命小胜拿过来的创药,民女早已用完,本想着早日还回来给侯爷,奈何琐事繁杂,一时竟是没有寻到好时机,以至于今日才得送还,还请侯爷多多见谅。
说罢微微垂首,对着郑修又是福了一礼。
郑修面色平和地听着,看一眼那白色的小瓷瓶,又在那双交叠着的素手上快速扫过,温声问道:可是好利索了?
程木槿微微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回道:多谢侯爷,药是好药,早已好利索了。
郑修便微微颔首。
她伤在手心处,又每每爱交叠着双手站着,他虽是仔细注意过,可竟是一直看不出结果来。虽是知晓那创药功效奇佳,十成中有九成不会留下疤痕,可到底没听得一个结果出来就一直挂着心。
有心问,又心虑这到底关着一个闺阁女儿家的身体发肤,他一个外男,若是主动提起着实不妥,是以便一直拖着。
又想着那个叫齐胜的小子会顺嘴说一句,也好了却这桩事由。谁知,等来等去,却不知那小子竟是个四顺口中的半通棒槌,外面看着灵透,里面竟是个实心的,竟是再没提起过。
直至今日,她主动送还创药,他亦才能得知她已是完全好利索了。
这样很好。
郑修心中愉悦,便不由伸手在那白色的小瓷瓶上轻轻摩挲。
修长的食指,骨节分明却不突兀。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指腹侧边还有因常年习武留下的轻微薄茧,此时拂过那纤细的瓶颈,便显出十分的温柔来。
程木槿眼睛看着,心里却是忍不住一跳,瞬间便闪过一个念头来。
她忙微微抬头看着郑修。
小心翼翼问:侯爷,您可是还有一只钧瓷的青花瓷瓶?
恰恰好应当是那只李掌柜拿给她修复的?
郑修轻抚瓶身的食指顿了一瞬,便轻轻收了回去。
恰此时四顺已是从轿中取好茶叶进厨房泡好了茶出来,正过来给他斟茶。
郑修便只管垂目看着那淡绿色的茶水飘着茶香落入碗中。
那是他惯常用的茶碗,一直搁在轿子的暗格里,此时已是被四顺拿过来用上了。
且,他还把另一只没用过的也一并拿了过来,放到对面,换下了原本那只铺子里面的粗瓷大碗。
郑修看着两只一对的细瓷官窑粉彩茶碗,不由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