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迎清猛地一震颤,尖叫堵在喉咙口。
从梦魇中惊醒,倏地瞪大眼的刹那,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因此有种分不清梦与现实的虚幻。
她捂着依然平坦的肚子,痴痴看着天花板,额头渗出细密冷汗,身体因恐惧起了层鸡皮疙瘩。
顾迎清身体僵硬,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害怕视线一转,就会看到梦中的最后一幕。
楼下传来小孩的打闹声,又听见大人的呵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壁上洒下一缕金光。
顾迎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摸出手机一看,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锁屏上的时间,已经晌午十一点过。
她从昨晚不到十点,一直睡到现在。
本来她买了今天十点过的高铁票,早上的闹钟好像被她迷迷糊糊地摁掉了。
而她也没有丝毫睡饱后精力恢复的感觉,身体似泡在深水里,沉甸甸地被水压包裹,眼皮沉重,呼吸得慢而深才能供足氧。
顾迎清心道,这样可怎么回老家?
等她再睡一天,好好养足精神再回去好了。
反正这样的情况,德信也没必要再待下去,她可以拿剩下的时间陪爷爷走完最后一段时光。
想到这里,她惘然,不知道自己之前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没跟赵南川睡过,没有一个姓了赵的孩子,她跟赵家什么关系都没有……
顾迎清想不通,就不想。
程越生还没走,房门不太隔音,她听见外面传来他讲电话的声音,压得低,音色沉,听不清内容。
她强打起精神,给奶奶去了个电话,说这趁两天把一些工作收个尾,之后休几天长假。
奶奶说:你之前不是才休了年假?
顾迎清胡诌:那是我端午假期没休,年假还剩下几天。
奶奶不清楚那些公司章程规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迎清饿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听着外面的声音,犹豫了两下才下床去洗漱。
拧开门,她听清了,程越生在和他儿子通视频。
程越生见她出来,目不斜视地往洗手间走,当他是透明,兖兖的声音从免提视频里穿出来,她也丝毫不为之所动。
程之兖见他爸眼神移开,也不搭他话了,颇为不满地唤回他注意力:爸爸!
刚才他看见爸爸坐在嫂子阿姨家的沙发上,好不容易才原谅他偷偷去嫂子阿姨家。
顾迎清的身影消失在洗手间外的独立盥洗台,却没有响起水声。
程越生看了眼视频,干什么?
他把手机音量调高。
程之兖不开心地抱着手,我在说话呢,你没认真听。
说什么了?
程之兖重重一哼,我说,你两个周没来见我了,周末也没带我出去玩,这样很不好的!我之前理解你要赚钱养我,但是你这样有点过分了哦!
程越生觉得这小子讲话越来越有一套,想笑又没心情,敷衍扬下唇:sorry咯。
程之兖气死啦:sorry就是sorry!怎么可以加‘咯?
程越生沉默两秒,低声说:sorry。
没有看着手机屏幕说。
程之兖忍不住笑,捂捂嘴,又故作严肃,一板一眼说:你是我的爸爸,我是你的儿子,你得花时间陪我,我才会当你的孝顺儿子,不然,以后你死了都没人给你上香,知道吗?
程婉黎听到这话,眼珠子都要掉下来,隔着老远就心虚又激动地斥他:兖
仔你讲咩啊!?
她赶紧跑来,入镜说:这可不是我教他的啊!
兖兖看他姑婆:是你说有人不好好做爹,儿子才不孝顺,以后死了都没人上香的吗?
他问姑婆爹是谁,姑婆说爹就是爸爸的意思。
那他没说错呀?
程婉黎捂他嘴。
顾迎清盯着盥洗台的大面镜,一下下慢慢地用梳子顺着头发。
小孩子的声音跟梦里喊妈妈的声音重合,她猝不及防地掉下眼泪,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
直到看向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视线氤氲,将水汽眨出眼眶,才看清自己竟面无表情地泪雨如注。
顾迎清后知后觉地悚然一吓,立刻挽起头发,拧开水龙头洗脸。
擦完脸站直,她一张眼就从镜子里看见程越生。
他站在她背后,斜倚着墙。
顾迎清才看了他一眼,便有种心如针扎的痛感,她立刻移开视线。
转身要回卧室时,程越生挡住了她的一半去路,她侧身要从他旁边走开,他忽然伸手,她惊弓之鸟般朝后躲。
程越生的手停在半空,胸腔腾起一股郁气。
顾迎清不看他,偏开头忍得很辛苦似的,嘴唇微蠕,半天才努力地发出声音:……你能不能不要再待在这儿?
程越生无事般收回手,脸色不好看,声音很温柔:我让人订了餐,等下吃饭,嗯?
顾迎清听见这话,不知为何,瞬间就有勇气看他了,是用那种你滚的眼神,狠狠瞪他。
程越生把她眼里的恨意照单全收,定眼望住她,呼吸有些粗,喉结轻滚,重复:等下吃饭。
话说完他主动从她面前消失,回了客厅。
沙发上胡乱摆着电脑和李方长送来的资料文件。
顾迎清往卧室里走,程越生又说:你不用锁门,我不进去。
顾迎清犹豫了一下,信了他,到梳妆台坐下,按步骤往自己脸上涂抹护肤品。
午餐送来,程越生在外面喊她吃饭时,她躺在床上又是快要眯着的状态。
依然是吃不太下,她知道这样满足不了身体所需,她只好吃到自己能忍受的最大程度,在将吐不吐的边缘后停筷。
然后又回房间,仍然是睡觉。
她既没说分手,也没再说要打掉孩子,更是对儿子的事没有任何的追问。
程越生反倒像没头苍蝇一样,应对无门。
过了会儿,他想起一件事,打给许安融,没提别的,就问她:亲子鉴定谁给你的?
这人语气相当狂妄不客气,装都不装一下了,令许安融怒从心中起,想起昨天的事得罪了他,强压怒气说:王致徐。
程越生撂了电话,正好他一腔憋屈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