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喝了酒的缘故,药效来势汹汹。
顾迎清几乎半昏迷,手贴着一寸滚烫的心口,听着耳畔低沉叙事的嗓音,脑中上演着裸眼3D般的场景。
她站在几十层楼高的天台,随着一个男人极速坠落,听见耳畔的风声,听见他叫「阿敏」。
转眼又在海上吹风,看着程越生和沈纾纭靠在船舷边讲话。
瞬息,她看着坐在南湾路二楼窗前酗酒的青年。
最后是州港那片海,她跟着程家生走进海里,直到脸庞被打湿,海水漫过口鼻,她无法呼吸。
她被人摇醒,茫然地看着黑夜笼罩中的卧室,简直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她上一秒分明还在州港……
程越生发现她没法自主呼吸,稍微用了些力,拍拍她的脸,又摇晃她的身体。
顾迎清猛地惊醒,手臂上的痛感让她倒抽口气,空气入喉,她大口呼吸――
枕头一片湿意,脸像泡在水里,难怪梦那么真实。
此时已经是夜里凌晨三点。
顾迎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明明感觉没睡,而且她一直听得到他的声音,身体却像在沼泽里挣扎,又沉又重。
她埋在他怀里,程越生是一直没睡,保持着单手搂她的姿势,才得以发现她的异常。
先是肌肉抽动,两只手蜷缩起来,大拇指用力掐着食指,随后出现呼吸暂停。
顾迎清说只是做噩梦了,让他别担心。
只是人又清醒过来,顾迎清再也睡不着,两个人干瞪眼。
顾迎清换了个姿势,微张嘴唇是暗暗平复着呼吸,将头歪在他肩头,紧紧挨着他。
她还沉浸在噩梦里,只是对他而言,那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顾迎清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倾塌,直至孑然一身更痛苦,还是像她这样,不知因由,猝然发生,更加……
不,痛苦是没有轻重的。
他们如此不同,却又同病相怜。
黑夜里,程越生看不清她的面孔,但记忆却能给眼前模糊的轮廓绘上一张清晰而灵动的五官。
此时她大概是一副终止哭泣后有些疲惫的样子,眼眶通红,瞳仁里噙着水光,不时失神地眨动眼睛。
程越生侧过身,将手横在她胸前,将人紧搂,鼻尖蹭过她依旧湿润的脸庞,叹了叹气说:「我已经有些后悔跟你说这么详尽。」
顾迎清说:「可我想知道,越详细越好。」
她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希望邓荣涛和沈家的人得到报应。
她又问:「但你为什么今晚跟我说这些?」
他静了静,道:「我其实早预料到沈纾纭今晚会出现。」
顾迎清没有接话。
程越生又说:「我知道你再见到沈纾纭会难受,我也不想让你见,但一味地隐瞒过去,让你避开这种事,似乎又只会让历史重演――出现意外误会,磋磨信任,让你受伤。」
顾迎清莫名从他语气中听到一些苦笑的意思。
「所以,这又是脱敏训练么?」顾迎清还有心思玩笑,说起自己之前了解到的关于「脱敏」的说法,「使可能引焦虑的刺激源重复暴露,使受训者接受、放松并对抗,从而使刺激源失去引起焦虑的作用……」
说穿了就是一种情绪缓冲。
程越生笑了下,「情况不同,脱敏疗法需要长久进行。」
显然,他是害怕顾迎清再因为沈纾纭的出现,因为曾经的事再迁怒他。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重复地因为被挑拨。
而根源是两个人有信息差。
被
隐瞒,不对等,才是她次次感到受伤,没有安全感而喊停的原因。
从前他总想,有些事只要他不想说,便有无数方法隐瞒,即使曝光了,他也有把握让这个人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只是顾迎清再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想起她整晚的异样,程越生歉疚地抚了抚她的脸,将她脑袋按进心口。
「你只要知道,我没有过、也不会对沈有任何感情。但是对你伤害,确确实实是在我跟她周旋时产生。」
程越生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喉结艰涩滚动:「你只要不想,以后都不用亲自面对她,都交给我。」
顾迎清完完整整地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把过去摊开给她看,起因,经过,结果都在这里了,任凭她发落。
她只是「嗯」了一声。
程越生不知这简单的一声「嗯」有没有深意,正没底时,她突然又问他:「兖兖快生日了,你也是,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那一刻,程越生觉得这样就很完满了。
但是仍不忘揶揄:「没什么想要的,要不然送支钢笔算了。」
顾迎清知道他拿去年的事拿她开涮。
见他又恢复老样子,她心下的阴霾也散了不少,故意说:「行啊,那就这么着吧。」
程越生勾着她的下巴吻她,真心说:「真随你,送什么都行。」
顾迎清圈住他的脖子,紧紧依偎。
才发现,她可以跟他很久无话,只用这么抱着。
等顾迎清再睡着,程越生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徐婕。
在早上八点过收到了回复。
徐婕:服用精神类药物是严禁饮酒的,顾小姐所出现的噩梦,惊跳反应和呼吸不畅是药物的副作用,酒精会加重副作用,也会影响药物代谢和药效,严重了还会影响肝功能。切记服药期间万万不可再饮酒!
程越生记得以前顾迎清自己是记着喝了酒不吃药的,现在越发有点无所谓了,说不吃药睡不着,还说有人用药兑酒。
只是他猜测昨晚应该不止是酒的缘故,更与这段时间网上的事有关,连日来心理压力大,加上昨晚的情绪起伏到了临界点。
程越生这边才跟徐婕沟通完,放下手机,顾迎清还在熟睡,他起身去淋浴。
顾迎清睡得昏昏沉沉,被他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强撑着床爬起来,去摸程越生那边的床头柜上的手机,依照肌肉记忆按了绿色接听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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