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迎清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在微信上给兰珠发了拜年消息。
她依然坐在落地台灯旁沙发上,戴上防蓝光眼镜,腿上搁着电脑。
这边家里没有打印机,顾迎清只能下载了pdf版本的调查结果资料。
等待对方回信的时间里,她开始细看这二十几页资料,尤其留意许安融没有给到她的信息。
这份文件比许安融给的详细得多。
包括了从哪里开始查起,时间线,人物关系,几起死亡案件之间的关联;甚至还有一份附件,包含了所有牵扯其中的人物的履历。
兰珠,南江人士。
难怪当初见面,她问兰珠是不是南方人,正常人答「是的」之后,一般会说自已是某某省、某某市人。
但兰珠没有下文,如今回想,是有避而不答的意思。
兰珠毕业于南江美院,中国画和美术史双学位,比曹宾小两届。
读研究生期间兼任助教,之后到北城美院攻读美术史博士学位,同时在国家博物馆工作,期间嫁给自已的如今的先生丁老板。
毕业后成为北城美院国画系讲师,一路评职称到教授,也是北城美院修复学院的创始师资团队成员。
而她与曹宾的恋情,可谓一波三折。
很老土的剧情,还是大一新生的兰珠,在迎新那天遇见了学生会会长曹宾,之后相恋。
但分分合合四五年,最终以兰珠远走北上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
其余不提,划重点的时间线,是顾迎清母亲去世那年。
温元箐在去世前一段时间,频繁联系了多年未见的兰珠,都是为了一个原因:请兰珠和丁老板帮忙接应元宁,并掩护她从北城转机去伦敦。
丁老板家世富足,是有些社会地位的,帮这个忙很简单。
但是在元宁本该抵达首都机场的那个下午,元宁根本没从南江上飞机,而温元箐葬身火海。
那之后,元宁消失了一段时间,最后是赵缙把她送去了英国西南部的德文郡。
元宁多年来从赵柏林和赵柏相那里拿了不少钱,在全世界主要几个发达国家都置办了房产。
这本调查资料的附件里给元宁的各种不动产、流动资金和股票基金拉了表,数字相当可观。
如果懂得理财,可以无忧甚至奢侈地过完一生。
当初元宁就没上过多久的班,后来也只是在舞团挂了个名。
这些遗产后来都由赵缙继承。
元宁虽然在英国也有栋别墅,但不在德文郡。
她生前的最后两年,都在那边临海的郊外庄园里度过。
如果是去治病,为什么不去医疗更为先进的伦敦?甚至庄园里只有一个华裔保姆照顾她的起居。
元宁住在那里近两年时间,根本没有就医记录。
最后的死亡原因是去海里游泳溺亡,由当地医生出具的死亡记录。
一把火烧成灰葬在了当地镇上的墓地里。
顾迎清看得心惊。
刚好兰珠回复消息,也只说了新年祝词。
顾迎清趁机问下去:兰老师,不好意思,之前因为个人原因离开北城时没有跟您再见一面。最近在老家,您先生想要收藏什么类型的画,我可以在我爷爷的画柜里找找。
一开始兰珠跟她见面的理由,就是想要收藏她爷爷的画。
但如果兰珠跟曹宾曾经是恋人,又曾接受温元箐的求助,答应帮忙接应元宁,那兰珠跟她见面吃饭、隐瞒过去,就显得不太正常了。
不消片刻,兰珠转达说,丁老板偏好山水和植物,如果参过展更
好。
收藏家有时候收藏的就是知名度,知名度加画家的价值,等于这幅画的价值。
死了更值钱。
话难听,但事实就是这样。
最后顾迎清选了一副参过展的「故・冬」,其实就是三桥村金玉吟家外面荷塘的冬景,六尺对裁的横幅,还画出了四周田园雪压枯枝的细节。
打开木锦盒子,展开卷轴,拍了照发给兰珠。
顾迎清:这幅如何?要是您觉得合适,我就带回南江。快递给您发过去,还是……?
兰珠很久没有回复。
过了会儿,顾迎清直接把从老相册拍下的那张合影发了过去。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又停下,再输入。
好久才收到兰珠的一句回话:方便通个电话吗?
顾迎清:可以。
才说完,对方就打来语音电话。
「顾小姐……」
顾迎清说:「兰老师,叫我名字就可以。」
兰珠沉默许久,心乱苦笑:「当初你男朋友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男朋友?
程越生?
顾迎清想到北城那个夜晚,温室里的荷花,冷冬的风和四合院的小巷子。
「我跟曹宾的事过去太久了,还有你妈妈……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也不想再牵扯到南江的任何事里面,也从未打算跟你见面。」
「那您为什么要跟我吃饭,收藏画也是借口吧?」
「是你男朋友逼我的,吃饭的
顾迎清脑子有些乱,心情起起落落的,导致心跳不规律,体温也升高。
所以没有那么多巧合。
虽然当时她也疑心过,还以为他不会搞这么多弯弯绕绕,但没想到他……
他提前在那儿蹲点,等她跟人吃完饭。
荷花也是他提前布置的。
神经病啊,搞这么一场戏跟她制造偶遇。
所以说,这男的惯会玩浪漫的。
费尽心机给你来个猝不及防的偶遇,是个女的都会心动。
既在心里不停猜测他是不是预谋已久,又感性地以为是天意,是命运,是心有灵犀。
靠。
转念一想,兰珠肯定是有难以启齿的秘密,才会为程越生所威胁。
静了会儿,顾迎清问:「他为什么要威胁你呢?」
「他知道了我跟曹宾的事,还有,你母亲的死……」
顾迎清不响,她的沉默反而给了兰珠压力。
兰珠又说:「你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打给我吧?」
「兰老师,那么就拜托你跟我说些你知道的吧。」
顾迎清语气冷静得诡异,虽是「拜托」,却隐约带着几分威胁的冷酷。